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绾青丝--波波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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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feitu  贵宾  发表于 2007-4-6 13:15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绾青丝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49章 军校


    半晌,才听到皇帝压抑的语气缓缓地道:“以文教佐天下,以武功戡祸乱,文有科举,武是否也有武举?”
    “公子所言甚是。”我微微一笑,“武科举是科举制中冠以‘武’事的特殊门类,考试的内容与‘文’相对,主要是关于军事和技击的内容。唐国的武举考试只重武艺,不问文章,但宋国的武举考试,开创了武举殿试之先河,注重考察武举人的军事理论素养,选拔出才兼文武之儒将,与进士一样,武举也锁试于礼部贡院,考试科目有马射、步射和策文等,既考武艺,也考文才。后来甚至有武状元难倒文状元的故事出现。”

    “哦?”皇帝感兴趣地道,“说来听听。”

    “传说明国有一位叫杨慎的文状元,状元及第之后,在衣锦还乡的路上,他的船正巧与同是衣锦还乡的武状元的船相遇。同一条江,行驶两条状元船,虽说是千载难逢的盛事,但是,两条船谁走前谁走后,却遇到麻烦。两人都要自己的船先行,并且各说各的理。争来争去,两入决定比试一番。武状元道:‘文比武比都行。’杨慎一听,自己一介书生,与武状元比武显然不行,既然武状元说比文也行,就提出比文。武状元道:‘那好,我有一联,你若你对出下联,我甘愿随你尾行。否则,你得在我后面而行。’”我停下来,喝了口蜂蜜水。风清显然对听故事的兴趣比刚刚那些乏味的科举制度更感兴趣,催促道:“叶姐姐,后来呢?”

    我笑了笑,接着道:“杨慎听了,大为高兴,心想自己在题联对句上,从未输给任何人,难道还会输给他一介武夫,于是要武状远速出上联。武状元吟出一联:‘二舟同行,橹速哪及帆快。’这上联利用谐音,指物喻人。鲁肃是他们那里古代的一位文武全才的儒将,传说他作战时也是手不释卷;樊哙是一位骁勇善战、屡立战功开国功臣。这上联含有‘文不及武’之意,文思巧妙。杨慎虽是文状元,但苦思冥想也无法对出下联,只得忍辱随其后。”

    “那他后来对出下联了吗?”平安追问道。

    我点点头,笑道:“杨慎对此一直耿耿于怀。几十年过去了,都未想出满意的下联。直到他的儿子成亲时,他才从拜堂时响起的鼓乐声中受到启发,对出下联:‘八音齐奏,笛清怎比萧和。’狄青是一名含冤而死的将军,萧何则是一位辅佐了两朝皇帝的丞相。不过这些是民间传说,未必真有其事。”

    “荣华夫人知道的民间传说,总是别人没听过的。”皇帝阴飕飕地来了一句,我坦然地迎视他的眼睛,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,这人总是喜欢针对我。

    “文武全才的人才,总是少数。”寂将军似乎是深有感触,微微一叹,“而忠心耿耿的将才则更难觅啊。”

    “费心去找,即使找得到,效果也不显著。”我笑了笑,“如果朝廷真的那么欠缺将才,何不办个军校,专门培养高素质的军事人才呢?”

    “军校?”皇帝和寂惊云同时出声,皇帝看了寂惊云一眼,唇角勾起来。寂惊云坐直身子,目光中带着一丝热切和疑惑,望着我道:“荣华夫人有何妙论?不妨赐教。”

    “既然文有私塾、县学、府学、州学、国子监等为学子开辟求学的课堂,武为什么不能有军校专门培训军事将领呢?”我缓缓道,“有句俗话说‘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’,每三年一次大浪淘沙的选拔,所花费的精力财力物力,未必不比一创办一个学校多,朝廷可以把它定位成‘皇家军校’,军校出来的武将也全是天子门生。因为门槛高,所以能进入军校学习的学生,一定要进行严格的选拔,不单要能文能武,还要有良好的政治素质。军校不单培养学生的理论与实战训练相结合的技击和军事本领,还要抓好政治教育与引导。”

    “政治教育?”寂惊云蹙了蹙眉,有些不解。

    “就如同军队的军纪,但军纪是硬性规定,只能约束人的行为,不能约束人的思想。”我简单地解释,“政治教育能培养学生养成爱国家、爱百姓、不怕死、不贪财、严守军纪的军校精神,并把这种军校精神当成每个学生自动遵循的精神信仰,一种光荣无上的荣誉。如果军校能成功建立,应该可以解决世家将领拥兵自重的部分问题。”

    “哇,这样的军校不是好棒?寂叔叔,我以后可以去‘皇家军校’学习吗?”风清双眼发亮,似乎那军校已经建立起来,就等着他去了。寂将军笑起来,抚了抚风清的头,看着我道:“荣华夫人的高论,让惊云汗颜。夫人若是男子,定可出入朝堂,为国效力。”

    “女子就不可以了吗?”我不以为然地道,似笑非笑地看了皇帝一眼,“将军怎么能以性别来评定人的智慧和能力?当今皇上要是敢于革新,让女子也参加科举和武举,给有才能的女子一个发挥的空间,未必就不能在天曌国找出自己的花木兰和杨门女将来!”

    “说得好!”罗裳儿和苏灵激动地一拍手,笑道,“寂将军快将叶姐姐今儿这番高论禀呈皇上,实施这科举制。若是皇上当真肯让我们女子参加科举,我们也去考一回试,看看我们到底哪里不如男儿郎!”

    寂惊云见两位千金兴高采烈的样子,苦笑着摇摇头,看了皇帝一眼。皇帝静静地看着我,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。平安见气氛热烈起来,笑道:“姐姐今儿说了这么多新鲜故事给我们听,真是痛快,不如再唱首歌给我们听。”

    “我唱?”我笑了笑,眼睛扫了扫皇帝,“不如你唱吧,你不是学了一首歌很久了么?现在唱正不错呢。”

    平安的脸蓦地一红,瞪了我一眼:“不行,现在练得还不熟呢,姐姐是要让我出丑么?”

    罗裳儿笑道:“叶姐姐,您就唱一首吧,不过,要比去年唱那首《笑红尘》更逍遥自在才行哦,才不枉姐姐今儿讲了这么多巾帼英雄的故事。”

    我斜瞠了她一眼,嗔道:“你倒会为难我!”

    平安已经笑嘻嘻地把吉他递到我手上了。比《笑红尘》的歌词还要出色的歌,那只有《沧海一声笑》了,不过我恐怕唱不出歌中那份意境,想了想,想起范文芳的《豪情笑江湖》,拨动琴弦,唱起来:

    滚滚巨浪,红尘纷乱,淘尽英雄汗。

    笑里藏刀,人心难料,无奈世态皆炎凉。

    知音难寻访,痴心愁断肠,多情总被无情伤。

    风云多变幻,缘聚又缘散,浮生若梦一场欢。

    人生漫漫漫漫路遥长,看透繁华落尽见真章。

    豪情肝胆照,千杯醉难倒,伴我逐浪迎风笑。

    人生漫漫漫漫路遥长,看透繁华落尽见真章。

    豪情肝胆照,千杯醉难倒,伴我逐浪迎风笑。

    明明是这般潇洒的歌,为什么我却有点想哭?多讽刺呵,我不想和皇帝做敌人,但是没有人会相信,我不想算计来算计去,但我仍然这样做了。眼角有些微微的湿润,抬眼不经意凝进皇帝清雅似水的眼,他的眼睛仿佛有潺潺的的流水淌过,我在这一刻感觉到他眼里似乎有一丝几乎不可触摸的柔软的弦,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一下,有细微的涟漪一圈一圈无声地荡漾开来。垂下眼睑,将那柔和的眼神隔绝在眼睫之外,轻轻哼唱完最末一句,吉他的琴音袅袅地散开,淡去,归于平静。

    “豪情肝胆照,千杯醉难倒,伴我逐浪迎风笑!好词!”苏灵站起来,笑道,“叶姐姐的歌每次都让人难忘,小妹敬姐姐一杯!”

    我端起蜜糖水,笑道:“我现下只能以水代酒了,妹妹莫怪!”

    “小妹还不敢这么不识大体!”苏灵笑道,端起酒杯,“认识姐姐真是人生一大快事,以后小妹可以经常上府上叨扰么?”

    “还有我!”罗裳儿也端起了酒杯,“叶姐姐可欢迎?”

    “干脆一起来吧!”平安也端起酒杯,“宇叔叔、二叔、风清,一起!”

    皇帝和寂惊云闻言,笑了笑,倒也没反对地举了杯,六只酒杯和我的水杯碰在一起,我笑了笑:“荣幸之至!”

    下人过来请我们入花厅开席,大家鱼贯走出凉亭,皇帝落在后面,轻声唤住我:“荣华夫人!”

    我顿住身子,转过头看他,他的表情温和,似乎有话想跟我说,转眼见寂惊云一行已经步出数米之外,我不自在地退了一步,我还没忘记,我才被太后唤进宫警告了一顿,字字句句,言尤在耳:“公子有什么吩咐?”

    他注意到我的退缩,唇角的线条绷起来:“今儿你说的这些惊世骇俗的治国之策,真是故事里的?”

    “治国之策?妾身有说么?”我笑了笑,“妾身不过是讲了几个故事罢了!”

    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”皇帝不理我装傻,定定地盯着我,追问。

    “不是公子让妾身说的么?”我又把问题抛回给他。他的唇紧紧一抿,眼神有些冷:“你大可敷衍过去,不必说得如此详尽。”

   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,望着他泛着冷意的双眸,不敢再跟他打太极,正色道:“皇上不想受制于世家,不是么?”你不想受制于世家,我送你一个方法让你去运作,省得你整天费心思把眼睛只盯在云家身上。这明里的警告,暗里的动作,云家不止一个皇帝在虎视眈眈,铁山郡的矿难让我知道,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垂涎这块肥肉,天曌国各大世家的势力若再不被分散,云家再怎么低调也难以韬光养晦,出事必定首当其冲。皇上,我今日给你播下这棵种子,足够让你心里蠢蠢欲动了吧?只是,皇上,这法子若实施成功,是可以让你摆脱世家的控制,可是天曌国的世家不止云家,你想实施这样的制度改革,侵犯了贵族们的利益,会引来多少豪门世族的反对?会遇到多大的阻力?又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?自古以来变法革新者,下场都不太好,商鞅被车裂、王安石被迫辞官、“六君子”横刀菜市口……。你是皇上,自不会有性命之忧,但到那时,你自顾不暇,恐怕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无暇来理会云家了。

    “云家也是世家。”皇帝沉下脸,尖锐地道,“你不怕云家的势力被分解么?”

    “云家是世家,但云家也是皇上的臣子。”我安静地看着他,坦然地道,“公子,您多虑了。”

    “你倒是一心向着云家。”皇帝似乎被我淡然的表情激怒了,“云世子若知道你给朝廷出了这么个主意,只怕你难以交待!”

    “臣妾是云家的媳妇。”我笑了笑,“至于云峥,他一定能理解我。”

    他的脸色越发沉得难看,狠狠了盯了我半晌,终是没再说出什么,一甩袖子,阴沉着脸从我身边气冲冲地擦肩而过。

    我望着他的背影,摇摇头,说翻脸就翻脸,还真是天威难测啊!

    ——2007、1、31

    豪情笑江湖:http://audiocdn.show.sohu.com:62 ... 11321450759hss2.mp3

    《绾青丝》因为读者的厚爱得以出书,我在这里向所有喜欢《绾》的朋友表示感谢。小魔女书店已经开始预订,喜欢的朋友可以去看看。

    再回答一些读者的问题:

    1、《绾青丝》全文还没有完成,直到今天我还是写一章贴一章,没有存文。期待看全文的朋友,抱歉了。

    2、《绾青丝》不会因为出书的关系锁文,目前出版社还没有要求我停止更新,所以我仍然会继续更新,直到出版社说不能再更为止。但因为年关将近,琐事繁多,有时不能及时更新,也请朋友们能谅解。

    3、《绾青丝》2月初出版的是第一卷《青楼篇》。第二卷的出版日期出版社还未告知。

    另外,有朋友[s:119]《绾》参加了狂歌文学奖活动,请喜欢《绾》的朋友支持一下我,帮我投投票。呵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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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最后,再一次感谢大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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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feitu  贵宾  发表于 2007-4-6 13:26:02 | 显示全部楼层
绾青丝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50章 审讯


    审讯蔚相的那一天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到来了。

    我与云峥被皇帝传召进宫里,云峥是查案人员,我则代表太后前去听审。憩心殿上,除了高坐在玉阶上的皇帝,还有身着戎装的寂将军和十余个大内侍卫。蔚相被宣进殿后,憩心殿的殿门立即紧紧地关闭起来,四个大内侍卫移位守住大门。蔚相被眼前这阵势惊了一下,脸上带上一丝诧色,给皇帝行礼:“臣蔚锦岚参见皇上!”

    “蔚丞相!”皇帝没叫他起身,目光炯炯地看着他,不怒自威,紧张的气氛像辐射源一样四散开来,“你可知罪?”

    蔚锦岚一听,脸色一变,看了我一眼,赶紧伏身道:“臣不知犯了何罪!”

    我见他脸色阴晴不定,不知道是不是在猜测我把他假相的身份告诉了皇帝?真有意思。这案子其实有什么好审的?反正他对蔚锦岚造的孽也未必清楚,不过是做出戏!

    “不知犯了何罪?”皇帝的语气低沉缓慢,一字一字的,像是要敲到听者的心里去,这皇帝还真懂得制造恐怖的气氛。他拿起桌上一份奏折,寒声道:“前些日子朕收到一份密折,蔚丞相自己看看吧!”

    说着,一份奏折从玉阶上丢下来,“啪”地一声落到蔚相面前。蔚相一见这阵势,知道怠慢不得,赶紧拾起奏折,刚刚看了两行,脸色就白了,冷汗一滴一滴地从额上冒出来。皇帝紧紧地盯着他的表情,缓缓地道:“蔚相,这密折上状告你十九年前,觑觎太傅慕容行云夫人的美色,设计陷害慕容太傅通敌卖国,以至先帝将慕容太傅全家满门抄斩,你可知罪?”

    这假相此际想必是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。他不敢再随意转头,伏地颤声道:“皇上,这是污蔑,老臣绝没做过此事!”

    我的唇角勾起来,你是没做过,可是蔚锦岚做过呀!皇帝阴沉着脸,冷笑一声:“没有做过?来呀,传证人!”

    憩心殿左边的耳房门打开,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被带到殿上,看到眼前这威严的阵势,吓得两条腿直打哆嗦,颤抖着跪到地上:“小人……,参,参见皇上……”

    “殿下何人?”皇帝淡淡地道。

    “回,回皇上,小人叫张二狗。”中年男子结结巴巴地道,跪伏在地上,头都不敢抬。皇帝笑了笑:“张二狗,你是哪里人?是做什么的?”

    “回皇上,小人是京城人,十九年前离开京城,迁居景阳县,现在在景阳县做点小买卖。”张二狗诚惶诚恐地道。

    “张二狗,你为何迁居景阳。”皇帝淡淡地问。张二狗迟疑了一下,寂惊云在一旁厉声喝道:“还不从实招来!”

    张二狗浑身一颤,趴在地上道:“回,回皇上,小人当年在京城做的是偷鸡摸狗的行当,因为得罪了人,所以避祸离京。”

    “你得罪了谁?详情如何?从实招来。”寂惊云道。

    “当年小人在京城以行窃谋生,有一天在街上偷了一位大爷的钱袋,被他逮住了。小人本以为会被送官查办,没想到那大爷不但没有把我送官,反而说把钱袋里的银子都给我,只要我帮他一个忙。”张二狗说了一阵,终于不再结巴了,“后来那位大爷就把我引到街上,指着茶楼里一个公子说,要我偷了他随身挂着的那块玉珮,交给他。”

    “你偷了没有?”寂惊云道。

    “偷了。”张二狗点头道,“小人偷了那块玉,交了那位大爷,拿了银子就走了,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,没想到过了没多久,听到慕容太傅大人通敌卖国被满门抄斩,小人随人群去刑场看热闹,结果发现太傅大人竟然就是那日被我偷取了玉珮的公子。”

    “后来呢?”寂惊云追问。

    “小人当时很害怕,因为听说太傅大人是用随身玉珮与敌国联络的,就想到那日那人叫我偷他的玉珮,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块,小人越想越觉得害怕,不敢呆在刑场,就赶紧回家了。”张二狗道,脸上冒出汗,却不敢伸手擦,接着道:“回家之后,发现我养的猫儿跳上灶头,偷吃我早上吃剩的煎鱼,我把它赶下灶台,没想到那猫儿跳下灶台,还没跑出屋去,就惨叫着口吐白沫死了。我吓坏了,那猫就在我面前被毒死了,那碟煎鱼我早上还吃过,一点事儿都没有,我知道有人想害我,可能和我偷慕容太傅玉珮的事有关,所以不敢再呆在京城,赶紧收拾了些细软,离开京城逃命去了,后来辗转到了景阳县,就在那里定居下来了。”

    “张二狗,你那日偷取的玉珮,可是这一块?”皇帝将案几上的盒子递给寂惊云,寂惊云拿到张二狗面前,他看了一眼,连连点头:“是,就是这一块!”

    那盒子放的正是当年定罪的玉珮。皇帝淡淡一笑:“张二狗,你抬起头,在这殿上看看,可有当年让你偷玉珮的人在此?”

    张二狗闻言,抬起头,在殿上扫了一圈,摇了摇头。只听到皇帝微笑道:“蔚相,你也抬头,让张二狗看看!”

    张二狗闻言,转脸看蔚相脸上看过去。蔚相抬起脸,脸色苍白,目光不知道是惊是怒。张二狗仔细辩认了一下,眼神越来越惊恐,指着蔚相道:“就是他,当年就是他让我去偷慕容太傅的随身玉珮的!”

    “大胆狂徒!竟敢诬蔑本相!”假相到底扮了蔚相多年,此时虽然惊怒,却自然而然地出声喝斥。只听到皇帝冷冷一笑:“蔚丞相,你好大的官威呀!”

    皇帝一出声,蔚相赶紧低头伏地:“老臣不敢,皇上息怒!只是这等市井无赖所说的话,岂能当真,皇上切不可被这刁民蒙蔽了……”

    “你是说朕没脑子,不懂辩别真伪么?”皇帝的声音一寒。蔚相额上的冷汗流了下来:“臣不敢,老臣失言,请皇上恕罪!”

    “把张二狗带下去!”皇帝冷冷地道,大内侍卫把张二狗带回耳房,皇帝看着蔚相,轻哼一声,“蔚相,你说他是诬蔑你,那朕再让你看一个证人。带他上来。”

    稍时,一个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,身着官服,从右边的耳房被侍卫带上殿来,看到跪在地上的蔚相,神情微微有些错愕,随即跪地给皇帝行礼:“臣方鸿,参见皇上!”

    一听到他的声音,蔚相抬起头,转过脸狠狠地瞪着他。我见蔚相的表情,想起那日在蔚相府上见过的这位方大人的字,这人不是蔚相的门生么?怎么又成了证人?

    皇帝淡淡地道:“方卿平身。”

    方鸿站起来,见蔚相还跪在地上,明显感觉到了殿上的气氛不对,脸色有些紧张,欠身道:“不知道皇上传召微臣,所为何事?”

    “方卿,你是我朝著名的书法家,深得先帝看重,先帝赞你的字‘烟霏洁露,若断而连’,说你人如其字,有‘有正人执法,面折廷铮之风’。”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方鸿,缓缓道,“方卿品性清直,当不负先帝赞誉。”

    “先帝厚爱,微臣惭愧!”方鸿不知皇帝意图,殿上的气氛又这么凝重,恩师又跪在地上,脸色仍是十分不自在。

    “听闻方卿不仅字写得好,对书法的鉴别也是高手。”皇帝微笑道。

    “微臣略有研究。”方鸿谦逊道。

    “朕这儿有一份红日国清宁郡王的国书,你看这字写得如何?”皇帝让寂惊云把一份国书交给方鸿。

    方鸿接过,看了看,笑道:“字势清逸,如云鹊游天,群鸿戏海。”

    皇帝笑了笑,又让寂惊云呈上一张纸,道:“那方卿看清宁郡王这幅字又写得如何?”我瞥见那张纸正是当年那封通敌书信,不禁也坐直了身子,想听听方鸿如何作答。却见他仔细看了看那书信,眉头微微一蹙:“皇上说笑了,这封信与刚才那国书,不是同一人所写,这信上的字迹是人仿写的。”

    “仿写的?何以见得?”皇帝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。

    “写这信的人虽然将字形仿得很像,但这字缺乏原书者的神气,无戈戟铦锐可畏,无物象生动可奇,绝不是出自国书同一人之手。”方鸿言之凿凿地道。

    “可这信上明明有清宁郡王的印鉴。”皇帝质问道。方鸿闻言,仔细看了看信上的印鉴,再拿起国书对比,沉声道:“皇上,这印鉴也是假的。”

    “假在何处?”皇帝看着他道。

    “国书上的印鉴,印玺字体纤秀、纹理清晰、线条均匀。书信上的印鉴,虽然有国书上这几个特点,仿得也非常逼真,但皇上请看……”方鸿将国书举起来,“通过这个角度的光线,可以看到国书上的印鉴,朱砂仿佛如流水湛湛、媚雅似水。”方鸿又举起了那封信:“而这封信上的印鉴,朱砂虽然丰润,却没有流水的感觉,不过,这印玺能雕得如此逼真,已属不易,若非微臣对书画印鉴颇有心得,也发现不了。”

    “方卿果然是品鉴书画的大师,连这么逼真的印鉴都没能逃过方卿的慧眼。”皇帝接过寂惊云呈上的国书和书信,按照方鸿所讲的方法察看,想是果真如方鸿所言,开口赞道。

    “皇上过奖!”方鸿见皇上表情愉悦,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蔚相,小心翼翼地道,“皇上,未知老师何以……”

    “方卿,今日辛苦你了!先退下吧!”皇帝将手中的东西放回案几上,淡淡地道。方鸿见皇帝表情不善,知趣地闭了嘴,行礼退出憩心殿。

    “蔚相,你可赞同方卿所言?”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蔚相,懒懒地道。蔚相垂首道:“方鸿乃书法大家,为人清正,所言必定无虚。”

    “那你还有何话好说?”皇帝冷笑道,“你找人盗取慕容太傅随身玉珮,伪造他与红日国通敌叛国的书信,简直罪大恶极、十恶不赦!”

    “皇上,方鸿只能证明这书信是伪造的,却不能证明老臣就是这伪造书信之人。”蔚相居然还死鸭子嘴硬。也不想想皇帝敢动他这个丞相,必定是作了天衣无缝的考虑。果然,只听得皇帝冷笑一声:“蔚锦岚,你还不认罪?好,我叫你心服口服!带证人上来!”

    这次被带出左耳房的,是一个年约六旬、身着灰衣的矮小老头儿。说他矮小,是因为他蜷在轮椅上,看不出身形,一个年约三旬的青衣男子推着他从耳室里走出来。灰衣老头儿脸色有丝青白,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样子,着的虽是一身平民的服饰,神态却镇定自若,一点儿也没有被眼前这阵势吓住。青衣男子把他推到殿下,下跪行礼:“草民巧七参见皇上。”

    巧七?我望着那青衣男子端正的脸,这名字有点耳熟,好像在哪里听过。

    却见那灰衣老头儿看了皇帝一眼,笑道:“皇上恕罪,草民全身瘫痪,无法给皇上见礼了。”他的声音又干又嘶,难听至极,语调也非常怪异,像是刚学会说话没多久的哑巴似的。

    “老先生免礼了。”皇帝笑了笑,“巧七,你起来吧。朕见过你,却没见过这位先生。”

    “皇上,草民是他的师傅。”灰衣老头迫不及待地道,“草民姓风,名九雷!”这老头儿的性子倒可爱,我忍不住笑起来,语声这么怪还抢着发言,当是在练习说话么?

    “风九雷?”寂惊云惊呼出声,讶异地看着巧七,“巧先生,这位老先生真的是尊师?”

    “他的确是家师。”巧七站起来沉着地道。不知道这巧七是何人,看来皇帝和寂惊云都认得,我拉了拉云峥的衣袖,轻声道:“他是谁?”

    “你不知道?”云峥讶异,随即笑起来,“你那吉他还是他做的呢。”

    他这么一说,我立即想起来了,怪不得我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呢。当时凤歌说拿吉他图纸去找天曌国第一能工巧匠,“鬼手”巧七,原来就是他。我顿时来了精神,仔细地打量起那青衣男子的样子来,眉目清和,全身散发着沉稳的气质,垂在身侧的手很粗糙,就是这样一双手制造出的吉他么?

    却听到寂惊云怀疑地道:“天下人虽然都知道‘鬼斧神工’的一代名匠风九雷是‘鬼手’巧七的师傅,可是天下人也都知道,十九年前令师牵涉到假贡品一案,被官府处决了。你现在说这位老先生是你师傅,那当年被处决的那个人是谁?”

    巧七看向皇帝,突然跪到地上:“皇上,家师当年是被人陷害,请皇上赦了草民师徒死罪,草民定将原委如数向皇上禀报。”

    “小七,老夫今儿敢上这金銮殿,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!”风九雷不以为然地哼了哼,看着皇帝道,破声破气地道,“皇上,你不赦罪,草民也会说实话的!”

    “师傅……”巧七有些着急,话未说完,被皇帝打断,“风先生但说无妨,朕自有决断。”

    “皇上,草民当年获罪,说草民与宫里的太监勾结,做了假冒的贡品偷换了真贡品,这事纯粹是子虚乌有,遭人陷害。”风九雷的脸色激动起来,哑哑的语声蓦地也变得有些尖锐了,“草民当年是给宫里来的人做了假东西,但不是什么贡品,而是一枚印章。”

    皇帝看了寂惊云一眼,寂惊云将那书信递到他面前:“可是做的这个印鉴?”

    风九雷伸不了手接,只转过脖子看了一眼,脸色一凝:“没错,就是它。”

    “你可看清楚了?”寂惊云见他一眼就断定,确认道。风九雷哼了一声:“我风九雷做的东西,看一眼就认得出。”

    “风先生,你将当年的事说说,到底是怎么回事儿?”皇帝淡淡地道。我观察着蔚相的表情,见他虽然表情镇定,眼神却往风九雷身上斜了斜,想来也对这风九雷说的话极为关注。

    “草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发生的事,那天早上,草民起床后像往常一样到街口周大婶的馄饨摊儿吃馄饨,周大婶儿的馄饨做得可真好吃,老夫每天早上都要吃两碗,那馄饨……”风九雷开始讲当年的事,但他说得兴奋,显然跑题了,我忍不住想笑,见皇帝和寂惊云也有些错愕,边蔚相也是一愕,但脸上却突然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,脸色蓦地一白。我眯起眼睛,若有所思地看着他,看来“周大婶”这三个字对他不是没有影响的,不经意听到这三个字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大。大概是感觉到我的注视,蔚相转脸看了我一眼,我微微一笑,他的脸骤然变得铁青,眼中带上一丝惊色。

    真有趣,吓着他了呢?但他怎么会被“周大婶”吓住,除非他认为我通过周大婶儿知道了他是假相。可他不是知道了我是“蔚蓝雪”么?那我知道他是假的,他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,何以如此惊惶?难道,之前的落水和行刺,都只是德贵妃惊怕之下的私下行为,没跟她这名义上的“父亲”勾通?嗯,有趣了,不知道他会不会猜测是皇帝知道了他假冒的身份,故意弄个表面上的案子来定他的罪?若他这样想,一会儿还会不会再砌词为自己辩护?我盯着他,若有所思地笑起来。

    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大串念头,这头寂惊云听不下去了:“风先生,你不用说馄饨了,还是讲这印章的事吧!”

    我转过头,见寂惊云脸上有丝无奈,皇帝的目光却落在我身上,我怔了怔,皇帝的眼神一闪,若无其事地转过脸。只听到风九雷不好意思地“嘿嘿”一笑:“是是,我在周大婶的面摊儿上吃馄饨,遇到有个人来找我做东西,我问他做什么,他又不肯说,非要回屋才肯把东西拿出来。磨磨叽叽的一点也不爽快,后来他跟着老夫回家,才把一个拓印拿出来,说是要做个印章。老夫当年是举国闻名的能工巧匠,不是什么普通玩艺儿都做的,根本看不上他拿出的拓印,本想三言两语打发他回去,没想到那人一掏,就拿出千两黄金作为酬劳,还说这印是给宫里的贵人做的,请我一定帮忙。我一时糊涂,贪那笔高额工钱,就答应下来。”

    风九雷说了一堆废话,终于说到正题上了,想必这件事令他遭来横祸,他日日记着,此际才说得无比流利详细:“老夫花了数日时间刻好那印,收了那工钱,本以为这事情就了结了,不料当日官府便来人把我抓了去,说老夫与宫里的太监合谋,做了尊假的皇室贡品乌金木佛,偷换了真贡品,把我关进了府衙大牢。我想一定是官府的人搞错了,老夫当年在京里也识得些达官显贵,倒也不慌张,心想你没凭没据的,总不能随便给我安个罪名一直关着,没想到……”

   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,面上的肌肉扭曲起来:“没想到老夫被抓进官衙大牢的当天晚上,便来了一个人看我,那人就是来找我做印章的人。他说他听闻我犯案,来探监,还给我带来了烧鸡美酒。老夫当时还以为他是个有良心的客人,没想到喝了他的酒没一会儿,我就喉咙剧痛,全身发软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我大惊失色,那人才现出狰狞的面目,从靴子里拨出匕首,挑断了老夫的手脚筋,还打断了我背上的骨头。那人说:‘我知道你识得些达官贵人,不能直接杀了你,但也不能让你漏露我的秘密,只好让你说不出也写不出。’老夫这才明白,是给他刻章这事招来的这场大祸。”

    “隔日提审,老夫口不能言,手不能写,轻易就被定了罪,被判斩首示众!”风九雷越说脸色越激动,“那人好狠毒,他竟然毁了我这双手……”大概是说话太多,他的声音越来越哑,几乎不能成声。

    他不说那人害他蒙冤,害他喝了哑药,害他被斩首,却只恨他毁了他的手,看来在能工巧匠的心里,一双巧手是比生命还重要的。寂惊云问道:“你既被判斩首,是如何从牢里出来的?”

    “师傅当年因为这双巧手结识了一些达官贵人和江湖中人。”回话的却是巧七,大概是看风九雷太激动,声音也几不可闻,“当年我还只得十一二岁,探监时见到师傅的惨状,便去找了师傅江湖上的一个好朋友想办法。那人抓了个身形和师傅差不多的绿林强盗,把他弄成师傅受伤瘫痪的样子,给他易了容,将师傅从牢里换了出来。这十九年,师傅成了见不得光的人,整日躲在家中,我找了很多大夫来给他治伤,都不能治好师傅的身子,只有嗓子,经过长期的医治,倒渐渐恢复了说话功能,只是也不能再回到中毒以前了。”

    “那么,当年找风先生制作印章的人,是谁?”寂惊云接着问。

    “当年师傅被陷害不久,就传出慕容太傅通敌叛国被满门抄斩的事情,师傅从得知他做的那个印章就是太傅通敌的罪证时,就明白了这个大阴谋,这就是师傅被陷害的真正原因。所以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暗中查访这个人,终于在两年前,被我们查到,此人就是当朝丞相蔚锦岚家的总管。”巧七双目含怒,咬牙切齿地道,“于是我们才明白,原来这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,是当朝丞相!”

    蔚锦岚从刚刚听到“周大婶”三个字后就一直脸色青白,此际听到这番对质,竟然不像开始对张二狗那样进行反驳。皇帝看了蔚锦岚一眼,冷笑道:“蔚相,相府的总管去哪里了?”

    蔚锦岚的脸微微抽搐:“回皇上,他……,他一年前就辞了工,回乡下去了。”

    “蔚锦岚,你还要狡辩!”皇帝“啪”地一拍桌子,怒道,“朕派人查得很清楚,你那总管是两代家奴,哪里有什么家乡?那个总管一年多前就失踪了,你却对外宣称他是辞工回乡下养老,你到底是何居心?”

    假相惨白着一张脸,说不出话来,我却心里有数,那总管为蔚相做这么多事,肯定是蔚锦岚的心腹,说不定还知道蔚相有个替身,所以替身某天转正,怕那总管认出自己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把他做掉了!

    假相有苦难难,加上担心假身份暴光的心虚,此际脸色惨白,身子摇摇欲坠。跪了这么久,想必那两个膝盖早肿成馒头了,竟然还在那里死撑:“皇上,风九雷说老臣的总管找他做假印,乃一面之辞,而且老臣为什么要陷害慕容太傅?皇上不能听信一面之辞,就认定是老臣所为啊……”

    “什么一面之辞?”倒是那风九雷沉不住气,恶狠狠地瞪着他,“你这坏蛋,当年你那总管是在‘周大婶’的馄饨摊上来找我的,周大婶也可以做证……”他的话未说完,却见蔚相瑟缩了一下,看来“周大婶”三个字已经成为他心底的魔咒了。我若有所思地看着风九雷,他老提这“周大婶”,怎么看都像别有用心,刻意为之!

    皇帝想必也看到了假相的异常反应,对他的可怜相可没有半分同情,厉声道:“蔚锦岚!你还有何话好说?”

    假相全身一软,瘫倒在地,想是终于肯认命了:“老臣……,无话可说……”

    “来人!”皇帝站起来,背着双手,寒声命令,“摘去蔚锦岚顶上乌纱,收缴官符,打入天牢!”

    天曌元景三年冬至,丞相蔚锦岚因涉嫌陷害慕容太傅通敌叛国一案入狱,皇帝着刑部、都察院、大理寺三司会审,丞相一职暂时虚悬,一夜之间,引发朝堂掀然大波!

    ——2007、2、3

    回来了,补完这章,呵呵。

    嗯,另外要感谢给我在狂歌那边投票的朋友,今天比昨天一下子多出五百多票了。呵呵。这个投票活动截止到3月1日才结束,这期间每个ID每天都可以投1票,另外提醒一下评论不是投票,投票一定要注册ID的。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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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feitu  贵宾  发表于 2007-4-6 13:30:38 | 显示全部楼层
绾青丝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51章 例诊


    在宫里耽搁了一整天,皇上审讯蔚相的时间太长了,憩心殿上的气氛紧张压迫,呆久了让人觉得又累又疲,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。坐在车上,我倚着云峥,吐出憋在心中一天的疑惑:“云峥,你这些日子,就是在忙这个么?”

    “嗯?”他懒懒地应我,声音很疲倦。我靠在他身上,轻声道:“这些日子你脸色这么差,就是在安排这些事?是不是很辛苦?”

    “还好。”云峥轻轻地道。我想了想:“那些证人,是真的么?”若是真的,云家的情报网到底厉害到了什么地步?可若真是真的,云峥当初为何又要从慕容妃这条线下手查案?

    云峥沉默了半晌,淡淡地道:“是真是假,有什么关系?皇上认为是真的,他就是真的。”

    是呵,就像当初先帝要慕容太傅一家死,伪造了这些假证,如今皇帝要蔚相死,这些假证又成了蔚相的催命符。现在来追究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,当初为先帝做这些假证据的人未必就是蔚相,但那有什么关系?真相到底是如何,假的蔚相根本不知道,想来想去,这还真是笔糊涂账。皇帝以为假相心里的“鬼”是暗害慕容妃、姚贵嫔与太后的一石三鸟之计,当初的灭门惨案虽然是先帝授意的,但这是不能说出来的,蔚相如果敢说先帝半句不是,只会死得更快,所以只能把这表面上的罪名承担下来。而我们却知道,假相心里的“鬼”是那个“假”字,他绝不敢把自己是假相的身份说出来,所以他只能承担了蔚锦岚的罪,可是即便如此,他心里仍是有些不甘心的吧?所以在皇帝列举蔚相的罪状的时候,他虽然明知道已经没有活路,却仍然要据理力争,而云峥显然早已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,所以那个风九雷嘴里才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“周大婶”,提醒假相,你的底细已经被我们知道了,你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。

    我不知道云峥到底用了些什么方法,找到王二狗这样的人来做假证,也不想知道,反正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,无非是以利诱之,但那个方鸿,却不像是做假证的人。我轻声道:“那位方鸿大人,不是蔚相的门生么?你找他来鉴别书信,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说实话?”

    “不知道是先帝要慕容太傅死,我还不敢断定那书信是假的,但知道是先帝授意的,那书信必假无疑。”云峥的声音有些低,“方鸿虽是蔚相的门生,但为人清直,观其字知其品,这样的人,就算知道是蔚相做的,也一定会实话实说,但为了保险起见,我跟皇上提议过,让他来鉴别的书信真伪时,不要事先告之他蔚相的事。”

    云峥就是这样的性格,做一件事必要做到十分的把握,每个细节都会思虑周全,这般的劳心费力,才把本来就弱的身体搞得越来越差。我握住他的手,轻声道:“那巧七,为什么又肯来作证?”凤歌既能拿巧七当朋友,那么他除了有一双巧手,心性气节上想必也颇合凤歌的意,所谓物以类聚,我虽不了解巧七的为人,却了解凤歌,他的朋友,若不是有特别的原因,恐怕不会来做这种伪证。

    云峥低低地咳了咳,轻声道:“巧七今儿作的可不是伪证。”

    “难道他说的是真的?那风九雷真是他的师傅?”我讶道,想抬眼看他,他却把脸伏进我的发里。我笑了笑,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,身子不动了,然后听到云峥低低地道:“他说的是真的,他也的确是风九雷的徒弟,但那‘风九雷’……,不是真的。”

    “咦?”我低呼,“这从何说起?”

    云峥顿了顿,接着道:“真正的风九雷的确是十九年前做这书信假印之人,当年在牢里也的确受到喂毒废身之苦,但是并没有什么江湖的朋友把他给换出来,真正的风九雷,在十九年前就已经被斩首了。”

    原来如此。想来也是,当年那个陷害案,是先帝的授意,哪能让人如此轻易就把人给救走了?我恍然道:“原来巧七来作证的原因,是想为师傅雪冤?”不知道云峥用了什么方法,让巧七以为蔚相就是陷害恩师的仇人,竟然同意让人假冒他的师傅,上殿作证。怪不得那个“风九雷”口口声声“周大婶”,想必也是云峥的授意。缺了这个“风九雷”,只怕今天蔚相还要死撑到底。今儿这些证人,真中有假,假中有真,正是这般真真假假,才叫人分不清吧?

    “皇上知道这些证人里,有假的吧?”我轻声问。皇帝认同了这些证人,就是默认了云峥作假的事实,只是,今日云峥帮皇帝找的这些假证人,他日会不会像蔚相一样,成为皇帝整治云家的罪证?我脊背一寒,甚至不敢再深想下去。

    “我没说过这些证人是假的,皇上……”云峥的声音低不可闻,“他既同意……,让他们上殿作证……,他们就是……”

    他的声音异样起来,断断续续地,仿佛说得十分费力,我觉出不对劲,讶异地抬头,云峥飞快地别过脸,我却已经发现脸上的异样,他的脸上飞快地闪过几丝黑线,像是有几条黑色的沙虫在皮肤下面游走。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,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怖的惨白,云峥咬紧了牙,冷汗不知何时,已经布满了他的额,顺着脸颊滑下来。

    “云峥?”我惊叫一声,坐直身子,拉下他欲遮住脸的手,“你怎么了?你哪里不舒服?”

    “没事……”他惨白着脸,想对我笑,一股黑线又飞快地闪过他的脸,那笑容还来不及挂上,就僵在了脸上,他闷哼一声,咬紧唇,身子轻轻颤起来,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,嘴唇顿时被咬破,一缕血丝从唇上浸出来,竟是黑色的。

    “云峥……”我又惊又慌,抱住他轻轻发颤的身子,急得六魂无主,“你到底怎么了?你怎么了……”

    他抓紧了自己身上的袍子,手指白得跟脸一样,转瞬之间,我似乎又看到几缕黑线飞闪过手背,在手背上盘旋两圈儿,又嗖嗖地飞上手臂。“那是什么?”我欲伸手撩开他的衣袖,云峥抓住我的手,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的手捏碎,我痛呼出声,他赶紧松开手,轻喘道:“快,快回家……”

    “云乾!”我撩开车帘,尖声道,“少爷不舒服,车驾快些!云坎,你先回侯府,让傅先生作准备!”

    云乾回头一望,脸色一变,用力一甩马鞭,马车在街上狂奔起来。马车因为剧烈的奔跑有些颠簸摇晃,我却丝毫不觉,云峥蜷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,我的眼泪涌出来:“云峥,你是不是痛?你哪里痛?你哪里不舒服?你不要吓我……”

    云峥松开紧咬的唇,无力地轻喘:“不要哭……”

    “我不哭,不哭……,你告诉你怎么了……”我紧紧抱住他,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。云峥颤抖地伸出手,想拭掉我脸上的泪:“对不起……,叶儿……,我,我不想……”

    他仿佛提不上气,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,污血从双唇滑到下巴上,我赶紧抓住他的手,含泪摇头:“不要说话,不要说话,我不问了,我不问了……”

   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,一条黑线窜上他的脸颊,停在脸上,像发芽的种子,尖端分列成两条细线。云峥身子剧烈地一抽,双眼猛地睁大,全身都僵硬了,两条细线慢慢地延长,像缓缓生长的草茎,云峥闷哼一声,蓦地晕倒过去。

    “云峥……”我心胆俱裂,只觉得所有的思想神智皆被恐惧抓扯成了碎片。云坤撩开了车帘:“少夫人……”

    “再快些……”我满脸是泪,紧紧抱着晕倒的云峥,对着他狂吼,“快回家!”

    我从来没觉得回家的路程那么遥远漫长,回家的时间需要那么久。云峥紧闭着双目,皮肤因为苍白透明,连肤下的血管也清晰可见,我颤抖着手,擦掉他下巴上的污血。他脸上的那道黑线仍在缓慢地生长,尖端渐渐地卷曲起来。云峥在昏迷中全身仍不停地轻颤,仿佛不能忍受那剧烈的痛苦,他的身子痉挛地抽搐,而我只能毫无办法地紧紧抱着他,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与恐惧几乎将我逼疯。

    剧烈颠簸的马车安静下来。云乾撩开车帘:“少夫人,到了!”他从我怀里接过昏迷的云峥,快步奔进大门,我爬下车厢,脚一软,这才发现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了。云坤赶紧扶住我:“少夫人,您别急……”

    我咬了咬牙,稳住身子,准备追上前去,云坤拉住我:“少夫人,您要当心身子,云乾已经送少爷去傅先生那里,不会有事的……”

    “放开!”我寒声道,一把拂开他,“你竟敢阻我?云坤,谁给你的胆子?”

    云坤脸色微变,云兑赶紧道:“少夫人……”

    我不再理他们两个,冲进大门,云坤和云兑紧紧追在我身后,我冲进傅先生居住的小院,云义迎面走过来,见我冲进来,赶紧道:“少夫人……”

    “少爷在哪里?”我抓紧他。云义赶紧道:“在例诊室,傅先生已经在给少爷诊治了……”我不等他说完,就往例诊的厢房跑去,云乾和云坎站在厢房门外,见我跑过来,赶紧拦住我:“少夫人,您不能进去!”

    云坤和云兑也从身后拦到了我面前:“少夫人,傅先生给少爷诊病的时候,谁都不能进去,这是少爷吩咐过的!”

    “那是例诊!”我怒极,“现在又不是例诊……”

    云乾看着我,为难地道:“少夫人,现在就是例诊!”

    “例诊不是每月十五么?”我又气又急,“现在都没到十五,怎么就例诊了……”我蓦地收声,瞪着他们四个:“你们都知道少爷例诊是在做什么?是不是?他每次例诊都是像今天这样吗?”

    “少夫人……”云乾为难地看着我。我怒极反笑:“好!好!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,现在还瞒得住么?让开!”

    “少夫人……”四个铁卫把门堵得死死的。我冷冷地看着他们,蓦地伸手,拔下脑后的蝴蝶簪,青丝如瀑布般飞泄而下,在铁卫惊惶的目光中,我将发簪的簪尾猝不及防地抵上喉咙:“让开!否则我就刺下去!”

    “少……”四个人的话还没说完,我将簪尾用力一顶,清晰地听到簪尾刺入皮肤的声音,脖子有一丝刺痛,这支蝴蝶簪的簪尾比一般发簪要尖税,虽然我刺得并不深,但四个人的脸都白了:“少夫人不要……”

    “让开!”我沉着脸,面无表情地道。四个铁卫对望了一眼,正面带难色僵恃不下时,厢房的门打开了,云德站在门内,脸上带着一丝忧色:“少夫人,您进来吧!”

    铁卫让到两边,我收了发簪,踏进那间紧闭门窗的神秘厢房,那间我从来没有踏足过的例诊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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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feitu  贵宾  发表于 2007-4-6 13:37:27 | 显示全部楼层
绾青丝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51章 例诊(下)


    屋子比我想像中空荡,屋内没有多余的陈设,迎门便是一扇六折的红木雕花屏风,转过屏风,放着一个盛满黑稠中药汁的浴桶状的铁鼎,下方燃着红红的炭火,加热着鼎中的药汁。药汁在鼎中冒着白色的蒸气,浓郁的中药味令我心中一阵反胃,嘴里冒出一口酸水。我压下作呕的不适感,见左边内室的红木缕空雕花圆拱门上的粉色帘子垂了下来,我走过去,想撩开门帘,云德在我身后轻声道:“少夫人,你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,都请不要上前,打扰傅先生诊治。”
    我点点头,云德帮我撩开门帘。屋子里升着六个火盆,将这屋子烘得像烈日盛夏。内室里只摆了一张不大的铜床,床上没有被褥床幔,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床架子,甚至没有床板,只有几根竹竿般粗大的铜柱,作为支撑。云峥赤裸着伏卧在铜柱上,他双目紧闭着,显然还在昏迷中,四肢呈大字形地打开,手腕和脚踝上,都锁着一个圆润光滑的铜环,铜环上焊有粗重的铜链子,链子的另一头套在铜床四个角的柱子上。我又惊又怒,想冲过去,云德立即拉住我:“少夫人,您答应过不影响傅先生诊治的。”

    我顿住身子,这才注意到只着了单衣的傅先生正在烛火上烤银针,我转头瞪着云德:“为什么要把云峥锁起来?你们到底要对他做什么?”

    “少夫人,诊治的过程十分痛苦,把峥少爷锁起来,他才不会弄伤自己。”云德低声解释。却听到云峥突然发出一声闷哼,我赶紧看过去,见云峥全身不停地抽搐,他的双手紧握成拳,关节咔咔作响,用力地挣扎,铜链与铜柱被拉扯撞击发出清脆的“叮叮”声,他脸上的黑线像蔓草一样不停地发芽生长,渐渐长成纹身一样的图案。我被这诡异的景象惊呆了,云峥蓦地睁开双眼,发出一声无法抑制的痛呼。“云德!快!”傅先生突然道,云德在刚才黑线生长时已经飞窜到床头,当云峥张嘴痛呼时,迅速将一条白布从云峥嘴里勒过云,在他脑后打成紧结。云峥剧烈地挣扎着,口中却再也发不出声音,只能听到“呜呜”的闷哼。“云峥……”我的泪涌了出来,奔到铜床前,颤抖着蹲下身。我的云峥,你到底在受什么样的罪呵?云德低声道:“少夫人,这样只是防止峥少爷咬伤自己……”“云峥……”泪像泉水一样汹涌,我只觉得心也随着他一起在剧痛在挣扎在翻腾。云峥剧烈地挣扎着,摇得铜床“吱吱”作响,铜链与床柱清脆的碰撞声反应着他身体承受的痛苦。他的双眼赤红,眼神却是涣散的,虽然睁着双眼,但一眼就可看出神智并不清醒。傅先生给他身上扎上一根银针,他的身子一僵,双眼一闭,顿时又晕过去。

    “云峥……”我不敢伸手抚摸他,怕影响傅先生施针。云峥身上的黑线越来越多,像虫子一样在皮肤下面游走,傅先生又执起一根银针,眼疾手快地扎到一条黑线上,那条黑线像被钉住了头的蟮鱼,不再飞速地移动,而是不停地扭动着身子,像在剧烈挣扎,扎了银针的那块皮肤立即冒出一个花生大的疙瘩,越来越大,越来越黑,云峥在昏迷中仍发出一声痛哼。满背的黑线开始乱窜,傅先生手起针落,不停地施针,瞬时间,云峥的背上已经扎了数十根银针,每施一针,云峥都痛哼一声,背上被紧钉住头的黑蟮越来越多,皮肤上冒出的黑疙瘩也越来越多,一眼看过去,密密麻麻、坑坑洼洼,恐怖的一片,最先施针的疙瘩已经有黑色的血从银针边缘浸出来,蜿蜒地爬满云峥惨白的背,惨不忍睹。我看得头皮发麻,脚心也痒起来,心中更是盈满了担忧和恐惧。腐败的恶臭充斥着整个房间,云峥的身体开始痉挛、轻微地抽搐,越到后面,他抽搐得越厉害,嘴里即便被勒了白布,破碎的呻吟仍是断断续续地从他口中发出来。

    傅先生的脸色发白,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滑下来,身上的单衣几乎湿透了,云德拧了毛巾不停地为他拭汗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云峥身上的银针越来越多,密密麻麻地扎满了全身,后背、脖子、双臂、双腿,除了脸上没有扎针,全身几乎都扎遍了,一眼望去,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针袋。越来越多的黑血从银针边缘浸出,恐怖的黑色在云峥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浸出一幅诡异的画面。

    云峥脸上的纹身停止了生长,那黑线的图案,像一株形状诡异的蔓草,如果不是我看着它这么恐怖地在云峥的脸下长出来,如果它不是带给云峥那么强烈的痛苦,那蔓草的形状甚至可以称得上好看的。傅先生又取出一套针,这次却不是银针,而是金针。他将金针消毒后,拧开一个小玉瓶,玉瓶里散发出浓郁的香味,冲淡了室内的恶臭。他将金针全部插进那个玉瓶里,再取出时,金针身上带着散发着馨香的透明的液体。傅先生举起针,将针扎到云峥脸上,没有直接扎在那诡异的图案上,而是扎在那向上生长的蔓草顶端附近。那些组成图案的黑线蓦地动起来,似乎极为畏惧那金针,或者是那金针上带着的汁液的香味儿,纷纷向脖子下退缩。傅先生眼明手快地连续施针,一步一步将那些黑线逼退,直到那些黑线如同乱麻一般全部从脸上退开,退到身上,傅先生才又举起银针,将那些黑线用刚才的方法扎住,弄完这一切,他长吁了一口气,身体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,从高度紧张中松驰下来。

    云德也松了口气,赶紧拿着毛巾给傅先生擦脸。我眼泪汪汪地看着昏迷在床上可怜的云峥,银针边缘浸出的污血渐渐将云峥的全身染得漆黑,却不敢哭出声,不敢伸手碰他,怕自己的哭声会给傅先生添烦,怕自己的不慎举动给诊治添乱。我的云峥,我的云峥……

    云峥的背上传来“啵”一声轻微的破响,最先施针那个疙瘩被黑血胀破了,污血一下子涌出来。我慌张地抬眼看向傅先生,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身上有些小眼儿的葫芦,拔下塞子,将葫芦嘴儿对着那个破了皮的污血疙瘩,同时拔下那根银针。一会儿,葫芦里探出一个菱形的小小的蛇头,蛇头上有一个血红色的符号一样的图案,两只眼睛也红得发亮,小蛇从葫芦里爬出来,通体如玉般雪白晶莹,吞吐着鲜血的蛇信,闻到污血的味道,小蛇兴奋起来,张开大口,一口咬在那破裂的血疙瘩上。

    “呀!”我惊呼出声。傅先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,没有出声,云德赶紧道:“少夫人不用怕,这蛇是专门用来给峥少爷诊病的。”

    仔细看那蛇,那蛇似乎在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血疙瘩里的污血,一会儿便把那黑色的污血吞了个干净,有红色的鲜血渗出来。小蛇松开口,懒懒地扭动了一下身子,第二声破响又从另一个血疙瘩上传来,傅先生拔下银针,那小蛇灵活地绕开云峥身上扎得密密麻麻的银针,将嘴凑到破裂的污血疙瘩上,又一口咬住,大口大口地吞血。

    我被这奇异的一幕惊住了,傻傻地看着那条小蛇一个接一个地吞掉那些血疙瘩里的污血。它雪白如玉的身体渐渐有些发灰,再慢慢变黑,喝的污血越多,黑色也越来越深,直至它从一条小白蛇变成一条通体乌黑的小黑蛇。云峥身上的银针越拔越少,小黑蛇的肚子渐渐地鼓起来,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,越来越圆。到最后,它完全爬不动了,傅先生便把它推到那些污血疙瘩面前,大概是吃得太撑,它费力地吞咽着那些污血,我只觉得它再吞一口,它的肚子就会被胀破了,可是它一口接一口地吞下去,肚子还是没破,像一只贪婪的饕餮。

    最后一根银针拔了下来,小蛇吞掉最后一口污血,身子已经圆成一个皮球,再也爬不动,蓦地从云峥的背上滚下来,跌到地上。傅先生舒了口气,将金针从云峥脸上拔下来,对云德道:“翻身。”

    云德将锁着云峥四肢的铜环解开,将云峥的身子平翻过来,正面朝上。我这才看到云峥身前也扎着数十根晃眼的金针,与之前扎在他脸上的金针是一样的,想来应该与脸上的金针作用相同,用来逼退那些黑线,让它们集中在背上,方便傅先生操作诊治。

    傅先生把云峥身前的金针全部拔出来,沉声道:“把峥少爷抱进药鼎里。”云德把昏迷的云峥抱起来,步出内室,我赶紧跟着他走出去,见他将云峥放进冒着热气的药鼎里。云峥微微呻吟了一声,我赶紧扑上前去:“云峥,你醒了……”

    却见他双目仍然紧闭着,脸色惨白,没有一丝血色和生气。云德抬眼看我:“少夫人,傅先生用银针扎住了少爷的昏睡穴,例诊完之前,少爷都不会醒的。”

    “他没有大碍了吗?”我轻声道,“他要泡多久?”

    “从现在起,一直泡到明天早上。”傅先生从内室走出来,“目前已经无碍了,少夫人身子不便,请回去休息吧。”

    “不!”我一口回绝,“我要在这里陪他。”

    “少夫人……”云德想劝我,我定定地看着他,坚决地道,“你不用劝我,我不会走的!”

    云德转头看向傅先生,傅先生看了我一眼,对云德道:“给少夫人搬张软榻进来吧。”

    云德闻言出去,傅先生伸手试了试药汁的温度,添了几块木炭到铁鼎下的火盆里,我见他的单衣都被汗浸得湿透,对着他感激地行了一个礼:“傅先生,谢谢你!”

    他怔了怔,随即淡淡地笑了笑,神情有些落寞:“少夫人不用多礼,傅某不才,无法根治峥少爷的病,不敢承谢。”

    “云峥到底是得的什么病?”我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。云峥真的是得病吗?这世上,有这么奇怪的病吗?他那样子,更像是武侠小说里描写的中毒或是……

    傅先生看着我,淡淡地道:“少夫人,在下不便相告,你若想知道,等峥少爷醒了,可以问他。”

    我知道他不会再对我说什么了。云德让铁卫搬了软榻进来,我坐到榻上,望着浸泡在药鼎里的云峥,和不时观察着药水温度,添加火盆木炭的傅先生,忧心忡忡地,坐到天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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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feitu  贵宾  发表于 2007-4-6 13:37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绾青丝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52章 病因


    这一夜是那么漫长,我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上,尽管傅先生说云峥泡完药汁就无大碍,可这丝毫不能安抚我焦灼担忧的心情,就像母亲突发脑淤血送进重症监护室的那个晚上,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,睁着干涩的眼睛,六神无主地坐到深夜,然后……,在恐惧中等来了医生惋惜地宣布,对不起,我们已经尽力了……
    我打了个寒颤,惶恐地站起来,冲到药鼎前面,蹲下身看着云峥。他的脸色依然苍白,但表情却很平静,似乎不再感觉痛苦。我的心一颤,手指探向他的鼻息,有些微微地颤抖。是不是到最后,我都留不住真心爱我的人,我亲爱的妈妈如此,我亲爱的云峥,会不会也如此?干涩的眼睛有些微热,傅先生抬头看了我一眼,没有说什么。指尖感到云峥鼻下呼出温热的气息,我颤抖的手平稳下来,莫名地舒了口气。

    “少夫人,您一晚没睡,身子会吃不消的,对孩子也不好,不如您先回去休息……”云德试图劝服我。我的手抚上小腹,宝宝,妈妈不是不想照顾好你,可是妈妈现在即使回去也睡不着,与其在那里担心,不如让我呆在能看到你爸爸的地方,起码会让我觉得稍微安心。

    我轻轻地摇头,云德大概也料到我的反应是如此,微微叹了口气,不再说什么。恰在此时,云峥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,将三个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。他的睫毛颤了颤,缓缓睁开眼睛。我欣喜地看着他:“云峥,你醒了……”

    他眨了眨眼,眼神有一丝迷惘,看清我的脸,先是一怔,随即眼中涌出复杂的情绪。不等他出声,傅先生已经吩咐云德:“可以抱峥少爷出来了,少夫人,您让一让。”

    我退到一边,云德将全身无力的云峥抱出铁鼎,抱到轮椅上,往内室推去。我赶紧跟过去,不解地道:“怎么又推他到内室?还没完吗?”

    “没完。”傅先生简洁地道,我咬了咬唇,心中一阵抽痛,难道云峥还要再受一次扎针之苦吗?

    却见云德将云峥推到内室之后,将几个一直保持着旺盛火苗的火盆推到云峥面前,围着轮椅摆了一圈儿,便退出内室。我见傅先生也没有上前诊治的样子,疑惑地看了他一眼,傅先生淡淡地道:“这样做是为了扩张峥少爷的毛孔,将体内的余毒完全逼出来。”

    “余毒?”我敏感地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。傅先生似乎知道失言,立即住了嘴。我也不再逼他,抬眼看云峥,见他闭着眼睛,头枕在轮椅的靠背上,眉头微蹙着,似乎不是很舒服。我离得这么远,也感觉到火盆烤灼的炙热,而云峥被火盆围着,不用想知道他是很难受的。但那种不舒服与发病时的痛楚比起来,可能根本不算什么,所以云峥只是眉头微微轻蹙着。

    外室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,我走出去,见云德让人把铁鼎里的药汁舀出来倒进几个大木桶里,另外有人将热水倒进了铁鼎。看这样子,一会儿云峥出来还要泡热水的。

    好在云峥被灼烤的时间并不长。等热水装得快满了,云德让下人们都出去,然后又转进内室,看了傅先生一眼,傅先生点了点头。云德上前将满身是汗的云峥推出内室,将他抱起来放进铁鼎里。

    一会儿功夫,原本的清水变得浑浊,水没有变黑,只是浑浊,大概余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。傅先生观察着水色,泡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样子,对云德道:“可以了。”

    云德松了口气,将云峥从铁鼎里抱起来,傅先生拿了毛巾迅速裹到云峥身上,云德将他抱上轮椅,转头对我道:“少夫人,例诊已经完了,现在可以送少爷回房了。”

    我舒了口气,身子一软,云德赶紧扶住我:“少夫人……”

    云峥睁开眼看我,伸手握住我的手:“叶儿……”

    “我没事……”我稳住身子,对他笑了笑,“我们回房去。”

    回了房间,宁儿和馨儿已经准备好了热水,云德把云峥抱上床。短短一段路,云峥坐在轮椅上根本没有出力,却冒了一身汗。我让他们都出去,拧了毛巾坐到床边,伸手想牵开云峥身上的毛巾,他轻轻握住我的手:“让丫鬟们做吧,你一夜没睡,不累么?”

    我摇摇头,抽出手,牵开毛巾,开始给他擦汗。云峥静静地看着我,眼神是复杂的,带着歉疚和不安,我避开他的眼神,仔细地擦拭他的身子。他手臂上的针孔已经看不见了,不知道是不是浸过药汁的原因,我甚至看不出他的皮肤曾经起过那样恐怖的黑血疙瘩。他的皮肤因为泡了太久的药汁和水,有些发白发胀,轻轻给他翻过身,果然,背后也是光洁一片,那些针孔,那些血痕,通通消失无踪,仿佛昨天晚上那恐惧的令人揪心的诊治只是我的幻觉,就是这样才欺骗了我这么久,让我不知道他的例诊竟是这么痛苦,而云峥,这些年每月竟然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,一想到这个,我的心就哆嗦了一下,泪涌了出来,滴到他苍白瘦削的背上。

    他微微侧身,握住我的手:“叶儿……”

    “等你想好了再说吧。”我抽出手,擦了擦泪,站起来去柜子里取出一套内衣,“换了衣服你好好休息。”

    云峥沉默下来。帮他换了内衣,我站起来,想唤宁儿把水盆端出去。云峥一把拉住我:“叶儿,你生气了?”

    生气?也许有一点儿吧,但更多的是感到伤心难过。我别过脸不语,云峥轻声道:“对不起,我瞒你这么久,是我不对,你生气也是应该的,可是,我就是怕你知道了会伤心……”

    “我没生气。”我想抽出手,他却握得紧紧的,我挣了挣,他死死握住,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,就是不松手,随即轻喘起来,我不动了,转脸看他惨白着脸,心中顿时一软。云峥见我停止挣扎,轻喘道:“叶儿,我……”

    “别说了,好好休息。”我用另一只手拉过被子,帮他盖上。云峥轻声道:“你也上来吧,你一晚上没睡……”

    我没跟他拧着性子,脱了鞋和外衣,蜷到床上去,躺在云峥内侧。他伸手抱住我,不再说话。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,我闭上眼睛,一晚没睡,整夜又在担惊受怕,此刻松驰下来,眼睛一闭,才感觉到这副身子有多累,一会儿就睡熟过去。

    醒来时见屋里点着烛,才知道竟睡了一整天,云峥还紧紧拥着我,见我睁开眼,轻声道:“醒了?”

    “嗯。”我揉了揉眼睛,“你几时醒的?”

    他笑了笑,捋了捋我脸上的发丝:“饿不饿?我让宁儿送晚膳过来好不好?”

    “好。”我点点头,他撑起身想坐起来,我赶紧按住他:“你别动,好好躺着,我去叫她就好了。”

    “她们就在外面呢,你不用下去的。”云峥抱住我,唤了宁儿进来,原来两个丫鬟都在外室候着。见我们都醒了,赶紧去厨房端了晚膳进来。云峥坐起来,我拿了枕头垫到他身后,轻声道:“身子还有力吗?”他虚弱的样子让我觉得他甚至拿不稳筷子。

    “还好。”他点点头,馨儿端了榻上的矮几放到床上,将晚膳摆上来,我们坐在床上,沉默地吃晚餐,见他拿着勺子喝了几勺鸡汤,手也没抖,才放下心来,不再看他,开始吃饭。半晌,感觉他没有动静,我抬起头,见他坐着默默地看我,诧道:“怎么不吃?不合胃口吗?”

    他摇摇头,笑了笑。我轻声道:“那还不吃?你要多吃点东西补充营养才行,不合胃口也得吃,快把鸡汤喝完。”流了那么多血,明天要叫厨房弄点补血的东西给他吃才行。

    他闻言拿起了汤勺,我监督他把鸡汤喝完,又逼着他吃了一碗饭菜,才满意地让宁儿收了桌子。等两个丫鬟退出房间,云峥沉默地看了我半晌,才轻声道:“叶儿……”

    我静静地迎视他的眼睛,知道他要说出他例诊的秘密了,他的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朦胧的雾色,迟疑半晌,轻声道:“你对我的病,是不是感到很诧异?”

    “是。”我定定地看着他。云峥轻咳一声,迟疑着,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,又过了半晌,才道:“我不是得病,我是中了毒。”

    我已经想到了。见我没有诧异的样子,云峥蹙着眉,讲起他这病的始末。二十五年前,云峥的父亲云弈娶了云峥的母亲白玉瑾,婚后三年,夫妻恩爱、相敬如宾,随后,白玉瑾怀了云峥,可是在她怀着云峥的时候,云弈去了一趟南疆,认识了个叫绮罗的南苗女子。云弈迷上了那个女子,将她带回侯府,不顾云崇山的反对,执意纳她为妾。白玉瑾获悉此事,情绪激动,以至早产,云峥仅在母体中呆了七个月就出生了,因为先天不良,三天两头地生病,身体孱弱。老爷子最初不同意云弈纳妾,因为南苗人在天曌国人眼里是地位低下的异族蛮夷,但云弈说绮罗已经怀了他的骨肉,云崇山念及云家血脉,终于同意让绮罗进门,没想到却为云家带来无穷的祸患。

    绮罗进门之后,白玉谨与云弈的夫妻感情急速恶化,白玉瑾闭门不出,与云弈形成路人,每日除了照顾儿子再不作他想。没想到有一天,云弈随老爷子出门办事,绮罗却趁没人的时候潜到白玉瑾房中,对不足一岁的云峥下毒,被刚好进门的丫鬟发现,喊叫起来,惊动了白玉瑾,白玉瑾见状大怒,将让绮罗交出解药,绮罗却不肯,白玉瑾怒不可遏,不顾她即将临盆,当即让下人勒死了绮罗。

    老爷子和云弈赶回侯府时,绮罗已经气绝多时。云老爷子虽然气白玉瑾杀了绮罗,断了一条孙脉,但云峥中毒更让他怒火冲天,倒也没有过于责罚白玉瑾。云峥中毒之后,生命垂危,许多名医看过之后都束手无策,老爷子花重金在全国悬赏,寻求良医,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应诊,却没有一个能解云峥之毒。眼见云峥一日不如一日,不足周岁便要夭折,事情却有了转机,傅先生前来应诊,看了云峥的症状之后说此毒甚是歹毒,每月皆会发作一次,无法根治,只能定期排毒,云家花重金将傅先生留在了侯府,让他作了云峥的专治大夫。从此云峥便开始受这每月毒发之苦,从婴儿开始,足足二十五年,每月都要经受一次这样疼痛难忍的例诊。

    而云弈却怎么也不肯相信绮罗向云峥下毒,自从绮罗死后,一直郁郁寡欢,一病不起,两年后便英年早逝。白玉瑾经历这些事以后,性情大变,由一个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,变得喜怒不定、脾气暴戾,甚至经常殴打折磨年幼的云峥,被云崇山发现后,不准她再接近云峥,从此云峥便极少与母亲接触,由祖父带在身边抚养长大,这也是他与母亲感情淡漠,却与祖父感情深厚的原因。

    怪不得云家对云峥的病讳莫如深,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过往。我能理解云峥不告诉我的原因,这是他父母的隐私,让他如何能说得出口。若不是被我撞到云峥提前毒发,只怕他还会继续隐瞒下去。

    ——2007、2、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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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feitu  贵宾  发表于 2007-4-6 13:51:02 | 显示全部楼层
绾青丝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52章 病因(下)


    “这是什么毒?”听完云峥的简要的叙述,我心痛得抱紧云峥,“真的没法根治吗?”
    “傅先生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毒,只能凭行医的经验,冒险采用这种治标的方法,这些年傅先生也在研究这种毒药,可是一直没有什么突破。”云峥轻声道,见我蹙紧了眉,伸手抚平我的额头,“别担心了,即使找不到解药,也只是每月一次便诊罢了,我也习惯了……”

    “胡说什么,这种事怎么会习惯。本来例诊是十五,现在却提前了,说明你身子耗损得越来越厉害。”我的脸贴到他的胸膛,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,“那毒既是绮罗下的,说不定是南疆的毒药,有没有到南疆那边去找找线索?”

    “去过无数次了。”云峥苦笑,“可是无人能说出这是什么毒药,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。”

    “那个绮罗的家人呢?他们也不知道吗?”我着急地问。云峥笑了笑:“她是孤女,没有家人。”

    “那,那她总有族人吧?”我擦了擦眼泪,“她的族人会不会知道……”

    “叶儿……”云峥叹了口气,抱紧我,眼中有深深的愧疚,“让你这么担心,对不起……”

    我无助地倚进他怀里,觉得喉咙发堵:“没有,你没有对不起我。我好没用,看着你受苦,却一点忙也帮不上……”

    这一刻我好恨,恨云峥的父亲,恨绮罗,为什么这些男人有了妻子还要去招惹别的女人,若不是他招惹绮罗进门,这一切都不会发生。为什么那个绮罗会这么狠毒,她已经得到了那个男人的心不是吗?为什么连他的儿子也不肯放过?是了,为的定是她肚子里的孩子,为了争夺永乐侯世子的名份吗?

    我咬紧唇,感到有血味在口腔里四散,才发觉自己将嘴唇咬破了。云峥吐露了心里的秘密,似乎轻松了好多,这一晚睡得很沉。我却怎么也睡不着,脑子里纷涌着乱糟糟的思绪,蜷在云峥温暖的怀里,我的头顶能感觉到他温润的呼吸。抬起身子,呆呆地看着他闭目沉睡的脸,黑暗中,他的睡容安祥静谧,我感觉到心底有一丝细微的抽搐,手指轻轻描摹过他脸上淡淡的轮廓,不由痴了。

    天快亮的时候,我仍是睡不着,索性起身,让宁儿去吩咐厨房,给云峥弄些补身的膳食。云峥还在沉睡,我坐到床沿,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。他定是做着好梦吧,唇角漾着温柔的浅笑,眉宇舒展,看得我也微笑起来。

    宁儿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,见到我,欲言又止,我举起手指在唇边“嘘”了一声。站起来走出内室,轻声道:“什么事?”

    “义管事在外面候着,说有要紧事。”宁儿轻声道。

    我走出房去,见云义候在门口。见我出来,云义欠身道:“少夫人,刑部来人了,说是今儿审理蔚相的案子,让少爷过去呢。”

    “少爷过去做什么?缺了他还升不了堂不成?”我皱了皱眉,不悦地道,“那些证人不都在刑部监控着么,少爷又不是证人又不是主审官,没空去趟那趟浑水。”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,总要把云峥拖进去。

    云义听我这样说,低声道:“那……,我打发刑部的人回去?”

    “嗯。”我点点头,“就说少爷病了,没法儿去听审。”

    云义领了话出去。我见天已大亮,想了想,径直去了傅先生的院子。踏进院里,见傅先生蹲在花圃里,摆弄着他种的药草。我走上前去,轻声道:“傅先生……”

    他转脸看到我,怔了怔,拍了拍手站起来:“少夫人找我有事?”

    我点点头,他走到院内的石桌旁:“少夫人请坐。”

    我坐到石凳上,他也坐下来:“少夫人有什么事?”

    “傅先生,昨晚云峥将他的病因告诉我了,他说他是中毒,是吗?”我轻声询问。

    傅先生看着我,点了点头。我定定地望着他:“请先生坦言相告,云峥这毒,是不是发作得越来越严重了?”

    “少夫人何出此言?”傅先生蹙起了眉,迟疑地道。

    “他没到月中就毒发了,不是么?如果不是他的身子耗损得太厉害,怎么会提前发作呢?”我咬了咬唇,声音有些发颤,“先生,云峥这毒,真的无法可解么?”

    “傅某不才,这么多年一直无法找出这毒的解救方法。”傅先生叹了口气,“在下也不瞒少夫人,峥少爷这毒,的确是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,这次提前毒发,也许是大凶的征兆,在下也不知道每月这样的诊治,能拖到几时,也许……”

    “不会的,一定有办法的……”我站起来,激动地道,“你是大夫,你一定有办法的,是不是?”

    “如果峥少爷能放下俗事,安心静养,对身体的损耗可能不会这么大。”傅先生淡淡地看着我,“少夫人以后劝阻少爷,不要理那么多俗务,只要不再像这次一样提前毒发,在下还可以控制住那毒,如若不然,后果就很难说了……”

    我惶恐地坐下来,忐忑地道:“那我还要注意些什么?他的饮食还有其他……”

    “那些事按照惯例来就行了,少夫人只需注意让峥少爷保持平和的心境。”傅先生道,“他不能过于劳累,不可焦虑,不可大喜,不可大悲,要尽量保持清淡的心境……”

    是了,定是这段时间查蔚相的案子,让云峥太劳心。他一直是云淡风清的一个人,云家偌大的担子已经让他不得清静,再加上这些阴谋算计,他哪里安得下心。从今儿起,我要他安安心心地,什么事都别去管。

    打定主意,我立即进宫去见太后,呈明云峥目前的身体状况,请太后帮忙给皇帝说情,让他不要再给云峥找事情做。太后见我一脸泫然若泣的表情,又听我这样说,一口就答应下来,不过她答应得这么爽快,我私下里仍认为跟前些日子她对我的警告有些关系。

    然后还在宫里听到一个不怎么诧异的消息,德贵妃因为蔚相一案受到牵连,被皇上打入冷宫了。我笑了笑,这件事是真的解决了吧,等三司会审完毕,蔚相被定罪,我就真正地从蔚蓝雪这个梦魇里解脱出来,德贵妃失了假相这个后台,又被打入冷宫,再也翻不起什么浪了。

    从宫里回来之后,倒真是清静了些日子,皇帝不再拿蔚相的事有事没事召云峥进宫,让云峥得以安安心心休养。蔚相陷害慕容太傅一案经过三司三次会审,终于定罪,于十日后斩首示众。一时朝堂之上人心惶惶,树倒猢狲散,往日与蔚相过从甚密的人纷纷与其撇清关系,上书皇帝,以表衷心。最见成效的,莫过于羽林军殿前都指挥李南山上书皇帝,说自己才德欠缺,无能居此要职,不敢担此重任,请皇上收回羽林军兵符。据说皇帝连推诿的话都没有一句,就爽快地收回了李南山的羽林军兵符,皇帝想必心里早就笑翻了,他扳倒蔚相的目的,其中一个原因很难说不是为了这个兵符。蔚相一党终日惶惶不可终日,听说方鸿暗地里被蔚党唾骂,忘恩负义、狼心狗肺,却无一人敢在朝上为蔚相求情,看起来那么枝繁叶茂的大树就这样被皇帝一个诡计弄倒了。

    自从传来蔚相十日后斩首示众的消息,我便让人盯住了蔚家大哥,蔚家大哥不知道现在这个蔚相是假的,我怕他一时冲动,又做出劫狱这样的傻事来。这几天虽然蔚家大哥没什么异动,但我有强烈的预感,他这一两天一定会动手,我让人加紧了盯梢,一有异动马上通知我。

    云峥这几日精神好多了,我哪儿也不去,整日陪着他。各大执事送来的书信文件都由我一手接过来包揽,处理意见也是我全部批好,再简单跟云峥讲一讲,他觉得没有问题便发出去执行。老爷子那边我也写了信,跟他说了说云峥现在的身体情况,希望他能对寻找解药一事着紧一些。我在处理公务的时候,云峥便得了闲,有时候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沏茶,他喜欢喝陵安秀山的秀山银针,那茶颜色淡黄,味甜爽,他总是将香气清鲜的第一杯递到我手上;有时候蜷在软榻上看书,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走神,我偶尔抬起头,眼睛便被他静静的目光锁住,于是再也做不下去,索性推开公务,蜷到他身边去撒娇:“老公,你这样看我,我都没法做事了。”

    他微笑着搂住我圆滚滚的身子,轻笑道:“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?”我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了,像顶着个圆圆的簸箕,云峥搂我搂得小心翼翼。

    “就是你的不是,被你这样的美男子含情脉脉地盯着,当然会心猿意马呀……”我笑着摸上他的脸,满足地叹道,“云峥,我都不知道走了什么运,你知不知道,在我们那里,你这样优秀的男人,我也只能在电影和电视里看看过干瘾,现实生活中你这样的帅哥正眼都不会瞅我这样的品种一下的。”

    “嗯?”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对我嘴里偶尔冒出的新鲜词汇早已不以为怪,“他们那么没有眼光?”

    “不是他们没有眼光,是我太普通,所以才说我撞了大运嘛。”我抱紧他,仰着脸轻笑,“老公,你后悔也来不及了,我一定要缠住你一辈子,哼哼……”

    “小生心甘情愿。”他忍不住笑,戏谑地亲了亲我的额头。我勾住他的脖子,邪笑着轻轻咬了咬他的唇:“帅哥,你完啦,亲了本姑娘要负责的哦……”

    唇如羽毛般轻轻扫过他的唇,压住他微凉的唇瓣,我用舌尖描摹他优美的唇线。云峥温柔地拥住我,垂下眼睫,缠绵悱恻地回应我的吻,他的唇齿间带着淡淡的苦味,是中药的味道,我虔诚地吸吮着他口中的苦涩,感觉眼中有水澜轻漾。

    ——2007、2、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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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feitu  贵宾  发表于 2007-4-6 13:57:04 | 显示全部楼层
绾青丝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53章 黄雀


    晚上,云峥在我的催促下早早地睡了,待他睡熟了,我从床上起来,到外室点起烛,看我白天没有看完的账本。上次我发现账册里有一项奇怪的支出,最近支出的份额越发巨大,归京之后遇到这么多事,我一直没得闲来理清这条线,等理清这笔款项,我得问问云峥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   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,我打了个呵欠,合上账册,准备上床睡觉。突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门,宁儿去开门,然后进来跟我说,云乾要见我。我披了披风出去,云乾低声道:“少夫人,蔚公子出门了!”

    “有没有跟住他?”我赶紧道。

    “有,如果他接近刑部大牢,云坤他们会按您的吩咐拖住他。”云乾道,“我一见他出门就马上赶回来通知您。”

    “我们马上去!你去备车!”我对云乾说完,转头对宁儿道,“我要出趟门,少爷好不容易才睡熟,别惊醒他!”

    马车在深夜的街道上疾驰,我有些心焦。不知道云坤他们拖住蔚家大哥没有?漆黑的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,安静得出奇。转过这条街,再前面不远就是刑部的后巷。马车刚刚驰出街口,云乾就勒停了马车,撩开车帘:“少夫人,他们在前面!”

    我往前看去,在马车厢顶垂挂的灯笼发出的微弱光线中,看见云坤、云坎、云兌与一个黑衣蒙面人缠斗在一起。他们都没有动刀剑,想是怕刀剑的金鸣交击之声惊动四邻。黑衣人的武功不弱,三个铁卫只是挡阻,不能伤他,竟占不了多少便宜。看来蔚家大哥的武艺这段时间又精进不少,黑暗中,只见他全力出击,一双拳头舞得虎虎生风,欲挣脱三个铁卫的包围。我听着那些沉闷的搏斗之声,赶紧上前两步,低声喝道:“住手!”

    铁卫立即收手,黑衣人见状立即往侧边掠过,铁卫只得又出手将他挡住。我气急地冲上前去,冲进搏斗圈里,黑衣人的拳头直直地挥过来,快到我面前时蓦地收手,我瞪着黑衣人道:“大哥,住手!”

    他的身子顿住,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臂,低声劝阻:“大哥,你不要命了吗?竟想劫狱?”

    “你认错人了!”他低声道,想掰开我的手指。我又气又急,将他的手臂抓得更紧,声音也大起来:“我眼睛还没瞎呢!”

   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叶儿……”

    “我不准你去!”我抓紧他,一迭声道,“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?蔚相是重犯,刑部大牢不知有多少高手把守着?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把他救出去吗?”

    “未必不能!”蔚家大哥沉声道,“我打听过了,看守的人不会是我的对手。”

    “就算你把他救出来又能怎么样?”我气急道,“皇上会放过蔚相、会放过你吗?你打算以后都过逃亡的日子吗?”

    “以后的事,以后再说。”蔚家大哥一副油盐不浸的样子,“我们可以离开天曌国!”

    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!就算你们能离开天曌国,逃到其他的国家,只要皇上一句话,别国的国君一样会抓捕你们!大哥,你心里应该很清楚。”我严肃地道。

    “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砍头吗?”蔚家大哥也发怒了,声音大起来。

    “他犯了罪,自然要接受惩罚。”我试着说服他,“皇上没有株连你,已经是开恩了。你今天救走他,就是犯法。蔚相要为他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,大哥,你怎能如此不分是非?”

    “我不是圣人,做不到大义灭亲!”蔚家大哥倔得跟头驴子似的,“你当然可以说这些官冕堂皇的话,他又不是你父亲!”

    “他也不是你父亲!”我气得头脑发热,冲口而出,看到蔚家大哥眼中的错愕,才觉出失言,顿时懊恼地咬紧了唇。

    “叶儿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蔚家大哥抓住我,瞪大眼道,“什么他不是我父亲?”

    “他……”我咬紧唇,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,拉着他恳切地道,“大哥,你若信我,就不要劫狱!我不会害你的!”

    “你不把话说清楚,让我怎么相信?”蔚家大家固执起来还真是要命。我迟疑了一下,知道现在不把话说清楚,他是一定不会跟我回去的了,吸了口气,我认真地道:“他不是你父亲,他不是蔚相!”

    “他不是?这怎么可能?”蔚家大哥不可置信地瞪着我,蒙脸巾下那双眼睛瞪得老大,见我一脸严肃,丝毫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样子,不禁抓紧了我的手臂,沉声道:“那他是谁?”

    “我也很想知道——他是谁?”黑暗中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,四周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,仿佛很多人突然从街头街尾冲过来,暗沉的长街顿时亮如白昼。我失措地看向四周,全是举着火把的官兵,虎视眈眈地将我们包围起来,两个人缓缓走进包围圈内,看清他们的脸,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,那个一脸阴沉、双目如炬的男子,不是当今天子,还会是谁?

    皇帝沉着脸,惊慑人心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,表情很难看。他身侧的寂惊云脸色复杂,眼中带着疑问和讶异,担忧地看着我。我好半天才回过神,眼前这阵仗,不用想就知道是皇帝早就设好的套子,正在守株待兔,只是不知道他要抓的兔子,是蔚家大哥,还是我。

    蓦地想起那日在憩心殿上审讯假相之时,蔚相惊惶地与我对视,我若有所思的表情,都统统落进了皇帝的眼睛里。只怕当时,他已觉出有异,亏得他能不动声色,暗中部署,我又忘记了,这人的心机之重、城府之深,我当时怎会以为他仅仅是看了我两眼呢?你真是个笨蛋啊叶海花!

    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,我闭了闭眼睛,深深地吸了口气,镇定地扶着腰,吃力地跪到地上:“臣妾参见皇上!”铁卫跟着我跪地,我侧首见蔚家大哥还愣愣地站着,着急地拉了拉他的裤脚,他回过神来,也跪到地上。

    皇帝沉默着,我垂着脸,也能感觉到他寒冷的目光。半晌,他冷冷地道:“寂将军,将荣华夫人请去刑部问话,其他人给我关起来!”言毕,他转身便走了。寂惊云上前扶我起来:“云夫人请起……”

    我扶着腰站起来,寂惊云叹道:“云夫人,你……”顿了顿,又道:“夫人请跟我来。”

    我转头看了看蔚家大哥,寂惊云见状道:“云夫人不必担心,皇上不会为难他们的。”

    是么?皇上也许不会为难铁卫,但蔚家大哥就难说了,若是被他认出蔚家大哥就是一年前行刺他的那个刺客,只怕这事情就更复杂了。但此际也没有别的办法,官兵把蔚家大哥他们几个押走了,我刚跟着寂惊云步入了刑部衙门,没有上公堂,而是带我转过花园,花园里有一座独立的房舍,门口有官兵把守,见了寂惊云,立正行礼。寂惊云将我带进房去,这房间像是花厅的布置,皇帝正寒着脸坐在主位上。我咬了咬唇,欲上前行礼,皇帝冷冷地道:“不用了,坐吧!”

    我略一迟疑,坐到侧座。皇帝目光慑人地看着我,沉声道:“荣华夫人,刚刚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,给朕解释一下吧。”

    他没有跟我摆官腔,喝斥我大胆欺君之类的,我的心稍微一定,吸了口气,缓缓道:“这事儿要从一年多以前说起,当时臣妾还沦落在倚红楼,有一天上街,被一个小孩儿偷了钱袋……”

    我将如何与周大婶母子相识的经过说出来,又讲了周大婶儿母子来监狱看我时,对我讲过的她的身世经历,然后讲到那日宴请蔚相,周大婶撞见他时的异样举止,说起了我的怀疑,再讲派人去济州查清了周大婶与假相的身份,然后讲到周大婶见过蔚相之后就自杀,周福生目前住在永乐侯府。我说的全是真话,只是省略掉了之前的那些故事,我在心中掂量着,把能讲给皇帝听的全部事实,都讲出来了。看着皇帝难测喜怒的表情,我忐忑地道:“……就这样,臣妾猜测现在这位蔚相其实不是蔚相。”

    “就是说,你在三个月前就知道这个蔚相是假冒的?”皇帝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怒。我咬了咬下唇:“是!”

    “那你为何不立即向朕禀报?”皇帝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,我的心一颤,终于问到关键了,该怎样答他,才能蒙混过关?

    “皇上当时就算知道了又如何?难道还能以此为由给蔚相定罪吗?”天曌国堂堂一个丞相是被人假冒的,这种荒天下之大谬的事情若传扬出去,举国的百姓和虎视眈眈的别国会怎样看待天曌国的朝廷?只怕立即就会谣言四起,民心不稳,让敌国有机可乘。见皇帝的表情阴沉下来,我慎重地道:“再说皇上当时交待臣妾夫妇查十九年前蔚相陷害慕容太傅一案,臣妾想若蔚相真的有罪,这才是治他罪的最好理由,若蔚相无罪,臣妾自当会将假相的事禀报皇上,可查出的结果是蔚相有罪,那么,反正蔚相都是要死,皇上又何必执着他必死的原因呢?”

    皇帝沉默地看着我,半晌,唇角冷冷地一勾,冷笑道:“好一张巧嘴,乍一听还真被你唬弄过去了。蔚相是不是有罪,该不该死,用哪种理由让他死,难道由得着你来作决定?”

    这话说得重了,我赶紧低头:“臣妾不敢。”

    “不敢?”皇帝的声音蓦地尖厉声来,“别人不敢我还会信,你敢说你真的不敢?”

    我沉默着,垂睫不语。皇帝如此咄咄逼人,我不敢冒然开口,现在是说多错多,我哪敢跟他顶嘴,但他偏偏不肯轻易放过我,厉声道:“你倒是说话啊!”

    “皇上心里已经给臣妾定了罪了,臣妾还能说什么?”我咬了咬唇,心里也觉得万分委屈。

    “说什么?”皇帝怒道,“说你真正的意图!你到底在想些什么?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?”

    “臣妾能想什么?”我抬起眼,委屈地道,“臣妾不过是不想让假冒蔚相的事牵连到周大婶儿母子罢了。”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这副身子就是蔚蓝雪,如此而已。我站起来,跪到地上:“皇上如果觉得臣妾隐瞒事实罪无可恕,臣妾随皇上怎么治罪。”

    “你……”皇帝拍案而起,指着我的手指都在颤抖,我垂下睫,仍能感受到他的愤怒。坐在我对面的寂惊云见状,赶紧跪地求情:“皇上息怒,荣华夫人虽然对皇上隐瞒此事,也是出于一片善心,怜悯周氏母子,请皇上……”

    “闭嘴!”皇帝猛地喝斥,寂惊云不敢再说,闭了嘴。皇帝坐回椅子上,半晌没有说一句话,久久才道:“惊云,你出去!”

    寂惊云怔了怔,看了皇帝一眼,站了起来,转身想走,又停下来:“皇上,荣华夫人的身子,不益长跪……”

    “出去!”皇帝的声音冷下来。寂惊云不敢再说什么,走出房去。房间里只剩了我和皇帝两个人,他坐着不言,我跪地不语,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。

    ——2007、2、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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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feitu  贵宾  发表于 2007-4-6 14:01:58 | 显示全部楼层
绾青丝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53章 黄雀(下)


    “起来坐吧。”终于还是皇帝先开口,我扶着腰费力地站起来,脚有些发软,赶紧扶住一旁的椅子。不敢抬眼看皇帝的表情,我扶着椅子坐下来,宽大的衣袖遮挡在身前,偷偷揉着跪得发麻的膝盖。皇帝一直不说话,这屋子沉默得令人感到窒息。我一边揉着膝盖,一边寻思着皇帝刚刚发怒的原因。我也没说什么呀,怎么就把他气成这样?看他那样子,似乎不单纯是为了我隐瞒他蔚相是人假冒这件事动怒,难道还有别的原因?

    什么原因呢?我蹙起眉,心中有些惶恐。难道他对我这身份起了疑心?可他是怎么生疑的呢?难道是从德贵妃那里了解到了什么情况?随即推翻了这个判断。前段时间大内侍卫刺杀我的事,虽然禀报给了皇帝,但似乎没见到皇帝有什么大的动作?如果那些大内侍卫真是侍卫统领派出来的,他一定知道行刺我的后果,肯定会把这件事安排得滴水不漏,即使那几个侍卫没被鬼面人杀死,回去说不定也会被灭口。能做上大内侍卫统领,绝不会是个笨蛋,必然有办法抹掉痕迹,把刺杀的事与自己撇开关系,如果皇帝查不出大内侍卫刺杀我一事是由德贵妃指使的,自然不会去对她做什么审讯。即使心中有怀疑,她毕竟是生有皇裔的贵妃,没凭没据的皇帝总不会对一个生过孩子的妃子动刑吧?顶多就暗中不动声色地调查。而且我敢断定德贵妃不会招认什么,她虽被蔚相牵连打入冷宫,但皇帝没想要她的命,若她一旦说自己是假冒蔚蓝雪进宫的,那不是死定了?

    所以,皇帝应该不会知道我这副身子就是蔚蓝雪才对!可是,为什么我心里不敢理直气壮地肯定?皇帝只是没有证据,并不代表他没有怀疑,他那么聪明,将前段时间发生的落水、刺杀等等事串一串,只怕早就对我这身份起疑了。他那么生气,必是心里因为没证据不能拿我怎么样感到窝火,或者还想逼我自己承认什么吧?越想越觉得如此,心里反倒镇定下来,只要我咬死不认账,皇帝也拿我没办法,毕竟我目前的身份还是云家的媳妇,皇帝不可能逼得太过火。

    “既然这个蔚相是假的,那真的蔚相去了哪里?”皇帝半天没开口,又支走了寂惊云,我本以为他肯定要对我进行逼供的,没想到一开口,倒问起这个来,语气也平静了,倒让我觉得有些不适应。

    “这……,臣妾怎么知道?”我见皇帝挑了挑眉,没有不悦之色,赶紧道,“这个周景赟能假扮蔚相这么久,想必真正的蔚相已经凶多吉少了。”

    “是么?”皇帝看着我,手指在身侧的茶几上轻轻地敲着,唇角淡淡一勾,“你既让人去查了假相的底,怎么不顺便查查真相的去处?”

    “这……,与臣妾有何关系?”我早已知道真相的去处,还用得着查么?只是,对一个嘴里说着对皇帝忠心不二的世家来说,知道这样的情况还不去查,是有些反常了。皇帝这一刻在想什么?恐怕又以为云家的忠心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,看来前些日子的示忠示好,仍然不能解除皇帝对云家的疑心啊。

    “是呵,与你没什么关系……”皇帝轻嘲地笑了笑,又沉默下来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我心里有些忐忑,提议道:“皇上想知道真正的蔚相去了哪里,何不去审审这个周景赟?”

    “他我自然要审。”皇帝淡淡地道,看了我一眼,“荣华夫人以前与德贵妃认识?”

    我悚然一惊。好厉害的皇帝,本以为他已经放下刚才那事儿了,没想到随意问些其他的事情再把话锋一转,又兜回去了。镇定地抬起眼,眼中故意带上几分惊讶:“德贵妃?皇上说笑了,臣妾以前是什么身份,怎么会认识贵妃娘娘这样的名门闺秀?”

    他定定地看着我,身子懒懒地往后一靠,眼神高深莫测:“荣华夫人,你还想抵赖?你若不认识德贵妃,她怎么会派人刺杀你?”

    我的脑子“嗡”地一下,顿时一片空白,难道德贵妃将她派人刺杀我的事招了?还是皇帝已经查出了是德贵妃派人刺杀我?所以他刚才面对我的推诿狡辩才那么生气?那他刚才为何不直接说出来?他既知道是德贵妃要杀我,干嘛还来问我为什么?不对……!我心头一激灵,心中顿时一片雪亮,恍然大悟,他不知道,他是在诓我!

    心中已有决断,抬眼看着皇帝,我佯作讶异道:“皇上说什么?您说是贵妃娘娘要杀我?”

    “你不知道?”皇帝的唇角微微有一丝抽搐。我装作没看见,惊讶地道:“臣妾怎么会知道呢?臣妾倒是奇怪了,贵妃娘娘为什么要杀我?皇上没问她么?”

    皇帝不说话了,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。他没有诈到我的话,反而不好将这话圆回去。皇帝脸色有些阴郁,我想了想,试着找台阶给他下:“皇上是猜测呢,还是有证据能证明是贵妃娘娘做的?若是冤枉了贵妃娘娘,岂不是臣妾的罪过?”

    皇帝的眼睛里燃着火苗儿,我的手心有些发汗,知道他心里这会儿肯定气得不行,他盯了我半晌,眼里的火星灭下去,轻轻一笑,顺手下了我给的台阶:“荣华夫人说得不错,许是朕多心了。”

    “皇上也是为臣妾着想,想快些查清是谁指使大内侍卫对臣妾不利。”我顺手一个马屁拍过去,“皇上体恤臣子、英明仁德,臣妾感恩在心。”

    他的脸抽了抽,眼中有丝哭笑不得,半晌,才轻嘲道:“荣华夫人,今晚的事,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解释?”

    今晚的事还要什么解释?你不都看到了么?蔚相的儿子想劫狱,我阻止他罢了,没犯法吧?我眼巴巴地看着他,可怜兮兮地道:“皇上都看到了,臣妾还用解释么?皇上要治臣妾的罪么?”

    “治你的罪?”皇帝不置可否地看着我,半晌,才懒懒地道,“念在你有孕在身,你今儿犯的错,我就不追究了。”心中刚刚一定,又听皇帝接着道,“你回去闭门思过,三个月不准出门。”

    “皇上……”我错愕地看着他,不是说不追究了吗?怎么还让我闭门思过?皇帝冷冷地看了我一眼,我赶紧识相地闭嘴:“谢皇上恩典。”

    皇帝接着道:“至于蔚彤枫,胆大包天,目无王法,企图劫狱,其罪当诛!”

    “皇上!”我大吃一惊,“蔚大哥虽然一时糊涂,可他不是还没有劫狱吗?还没有做的事怎么能定罪呢?”

    “没做的事就不定罪?”皇帝的唇角冷硬地抿起来,冷笑道,“你哪里来的这种想法?企图劫狱已是死罪,何况他已经付诸行动,若不是你拦阻,你敢说他不会潜入刑部大牢?”

    我顿时无言以对,我忘了我身处在封建社会,不是二十一世纪,没有既成事实的不叫犯罪。但在君主集权的国家,所有防碍到皇权的事情,哪怕你只是心里想想,也是有罪。我咬了咬唇,赶紧给蔚家大哥求情:“皇上,蔚大哥以为牢里关的是他父亲,只是一时冲动,才犯了糊涂。皇上念在他一片孝心,饶了他这一次吧!”

    “饶他?”皇帝看着我,寒声道,“我饶得了吗?”

    “为何不能饶他?”我真的着急了,皇帝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,“您是皇上,只要你金口一开……”

    “荣华夫人半夜私会劫匪,甚至扬言蔚相是假的!”皇帝蓦地打断我,眼睛眯起来,“这件事今晚这么多官兵看到、听到,你说他们会怎么想?”

    我蓦地呆住了,明白了皇帝的意思,身子顿时轻颤起来,不……。却听到皇帝一字一字地道:“蔚相残党,企图劫狱,荣华夫人私会劫匪,扬言蔚相有假,皇帝却饶了他们,这些事若被今晚这些官兵传出去,会有什么后果?你可想过?”

    “未必就会传出去……”我无力地争辨。皇帝冷哼一声: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朕不会做那些没有保障的事!”

    “那皇上想……”皇帝必会对今晚的事情有所遮掩,我心中感到恐惧,声音有一丝颤抖。皇帝目光炯炯地看着我,寒声道:“你要我饶了他,那今晚这些官兵全都要死!你是要他一个人死,还是要让一群人死?”

    我感到全身发冷,身子无力地瑟缩在椅子里,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。这一刻,我才算真正体会到这个男人的冷酷,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做天家无情。一直以来,就算明白与眼前这个男人无缘,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,我心底其实一直对这个曾经打动过我心的男人,怀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心态的。直到这一刻,我才突然发现自己幼稚得可笑,叶海花,你所恃的,根本不可能左右这个男人丝毫,你凭什么无恐?你凭什么跟人谈条件?明白这个事实的刹那,心中顿时一片冰凉!

    ——2007、2、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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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feitu  贵宾  发表于 2007-4-6 14:09:15 | 显示全部楼层
绾青丝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54章 探花


    “皇上早就有定夺了不是吗?”我悲哀地看着他,觉得心很累很累,“即使今天皇上杀了蔚大哥,那些官兵,也一样要死,不是吗?”

    他根本没准备放过他们,杀了蔚家大哥,只能堵住蔚相残党企图劫狱的嘴。荣华夫人半夜私会劫匪,扬言蔚相有假,这件事成了他们的催命符,皇上,若是以前,我会自以为是地认为你是在保护我,可是现在我不敢这么自大了,你是要遮掩这件事,但不是为我,是怕流言传出去惹来更大的麻烦。但我叶海花一个人,背不起这么多条人命。

    皇帝沉默地看着我,我凄然一笑:“皇上,请处置臣妾吧!荣华夫人半夜私会劫匪,口出妄言,请皇上赐罪!”

    “你……”皇帝目光森冷,狠狠地盯着我,双手紧握成拳,寒声道,“你别逼我!”

    是你在逼我呵,皇上。我根本没有办法选择,我根本不能选择。屋子如同一个灌满煤气的罐子,只要有一颗细微的火星立即就会被引爆。我觉得胸口闷得有些难受,紧张得透不过气,恰在此时,门外传来寂惊云的声音:“皇上!”

    压力顿时被外界的力量释放开来,我松了口气,皇帝的语气也平静了:“什么事?”

    “云世子来了,想见皇上!”寂惊云在门外道。我怔了怔,云峥来了?一时心里百味杂陈,云峥醒来没见到我,肯定让他担心了。皇帝看了我一眼,淡淡地道:“让他进来!”

    门开了,云峥踏进房,匆匆看了我一眼,我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,他已经向皇帝跪地行礼:“臣云峥参见皇上!”

    “平身。”皇帝见云峥站起身,微微笑了笑,“前阵儿听说云世子身体不适,现下如何?”

    “谢皇上关心,是臣的老毛病,已经习惯了。”云峥的表情淡定,看着皇帝,不卑不亢地道,“皇上,臣妻有孕在身,不宜长时间逗留在外,请皇上恩准,让臣接她回去。”

    “嗯,朕正要说你,你也太不应该了,让妻子大着个肚子半夜乱跑。”皇帝一脸和善,用关切的语气责备云峥,“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儿……”

    “皇上,不关云峥的事……”我赶紧辩解。云峥看了我一眼,笑了笑:“皇上责备得是,臣以后会注意的。”

    “嗯,你就把她带回去,好好看着。”皇帝看了看我,笑道,“荣华夫人先出去吧,我同云世子说几句话。”

    我看向云峥,他微笑着对我点点头。起身向皇帝施了礼,我忐忑不安地走出去,寂惊云见我出来,点头道:“云夫人!”

    “寂将军……”我欠了欠身,走了两步,顿住身子,转头看他,“将军……”

    “夫人有话请讲。”寂惊云见我的表情,往屋子看了一眼,上前两步。我迟疑了一下,低声道:“将军,蔚大哥真的一定得死吗?”

    寂惊云诧异地扬了扬眉,却不开口。我见他不开口,知道他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,咬了咬唇,轻声道:“将军,我能见一见蔚大哥吗?”

    “这……”寂惊云为难地看着我,摇了摇头,“云夫人,恐怕不行。”

    眼泪涌出来,在眼眶里打转儿,我死死地憋着眼泪,不让它滑下来:“那……,请将军代为照顾,让他在牢里好过一点儿……”

    “夫人请放心,惊云力所能及的事,一定尽力。”寂惊云见我快哭出来了,有些手足无措。我吸了口气,颤声道:“谢谢将军!”

    寂惊云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,转头对我道:“云夫人,更深露重,请到侧厢小坐,等云世子出来。”

    皇帝并没有跟云峥说太久,过了一会儿就放他出来了。云峥走进侧厢,见我坐着发呆,走到我面前,轻声唤我:“叶儿……”

    “云峥……”我抱住他的腰,眼泪滑出来,“对不起,云峥,对不起……”

    “傻瓜,没事了,没事了……”他轻轻拍着我的背,柔声道,“别哭了,我们回家……”

    他温柔地擦干我脸上的泪,牵起我的手。我站起来,跟着他走出房去,寂惊云已经不在房外了,我见正厅仍透着烛光,想必被皇帝召进屋去了。四个铁卫被放了出来,在院子里候着,见我们出来,赶紧护到我们身边,出了刑部。

    马车缓缓启动,我倚在云峥怀里,又疲又困,沉默了半晌,我轻声道:“皇上留你下来,说了什么?”

    我本不想让云峥烦恼太多杂事,可是到最后还是要他来帮我处理善后,云峥与皇帝之间,是不是达成了某些协议,皇上会不会用今晚的事,对云峥提一些过份的要求?心里又是心痛又是内疚。云峥握着我的手,柔声道:“也没什么,你别想太多……”

    “真的没什么?”我不放心地追问。云峥笑了笑:“傻瓜,有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的。累了吧?先睡一会儿,到了我叫你。”

    “嗯。”我闭上眼睛,本以为又累又困,很容易睡着的,可是心里被事情堵着,根本没办法入睡。皇上审讯假相和蔚家大哥的时候,会不会又出状况?蔚家大哥一定要死吗?还有那些官兵,真的会全部被杀掉吗?我回忆着皇帝当时的表情,越想心越寒,忍不住打了个冷颤。

    感觉到云峥的手臂拥紧了我,似乎感觉到我身子发冷,他的披风覆到了我身上,我紧闭着双眼,忍住想滑出眼眶的泪,将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,云峥,你知不知道,这个世界上,只有你的怀抱是安全的。

    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,我一直在做梦,奇怪的、压抑的、纷乱的梦境,如同满地的碎片,梦到楚殇冰厉的眼神,冥焰灿烂的笑脸,凤歌如霜的银丝,安远兮决绝的背影……,像走马灯一眼在我的脑中打转,我挣扎着、喘息着、哭喊着,想挣脱这沉重的梦魇,可是我怎么都挣不脱,那些碎片旋转得越来越快,像呼啸的猛兽,我听到尖锐的儿啼,在我耳边惨烈地啼哭,宝宝,不要,宝宝……

    “叶儿,醒醒,醒醒!”有人轻轻拍打我的脸颊,我猛地睁开眼睛,大口大口气地喘气,冷汗潸潸。云峥侧坐在我身边,见我醒来,舒了口气:“叶儿,你做噩梦了?”

    我回过神,反射性地伸手抚上小腹,神经质地道:“我的宝宝,我的宝宝……”手触到圆滚滚的肚子,温润柔软,我心头一松,舒了口气。云峥紧张地道:“叶儿,你觉得不舒服吗?”

    我感到有一丝明显的胎动,不知道是宝宝在肚子里伸手还是踢腿,将手放在肚子上,甚至能想像到它伸着懒腰张着小嘴打呵欠的样子,不由得微笑起来,抬眼看着云峥,轻声道:“没事,是宝宝在肚子里踢我呢……”

    “真的?”云峥用衣袖擦着我额上的汗,欣喜地道。我点点头,拉他凑拢肚子:“你听一听,他好像玩得挺开心……”

    云峥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到我肚子上,宝宝恰在此时动了一下,他“呀”了一声,抬头瞪着我的肚子,又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上去,感受到宝宝的胎动,唇角渐渐咧开,欣喜地道:“真的,真的在动,呀,他踢了一下腿……”

    我笑起来,云峥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,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很疼孩子的父亲。云峥的手温柔地放在我的肚子上,抬起头,表情是难以言喻的满足。我迎上他的眼睛,他的眼里带着感动,甚至,还有一丝脆弱,我的心不由一颤。他缓缓俯下头,温柔地吻了吻我的额头,轻声低喃:“叶儿,谢谢你……”

    “傻瓜……”他的情绪感染了我,我的心顿时也变得又酸又软,蜷到他温暖的怀里去,我闭上眼睛,云峥,我才要谢谢你,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,谢谢你对我的包容,谢谢你肯爱我这样的女人。

    这一夜的折腾惊倦,第二天直睡到下午我才起床。不知道是不是夜里受了凉,云峥有些不舒服。傅先生来给云峥看过之后,开了些药让下人去煎。我帮云峥盖好被子,待他睡熟了,去厨房看了看给云峥煎的药,云峥的贴身小厮云泽守在药炉边看着火。见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做着,我退出厨房,想了想,径直去找傅先生。

    他见我来了,也不惊讶,请我坐下后才道:“少夫人是否想问峥少爷的病情?”

    “是。”我点点头,蹙眉道,“云峥自从上次毒发之后,身体差了好多,稍不注意就会受凉,又比以前怕冷,傅先生,云峥这毒,到底是怎么回事?是不是已经不好控制了?”

    “少夫人多虑了,峥少爷只是夜里受了点寒,与中的毒并无关联。”傅先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,眼神中带着一丝责备。我顿时无言以对,心里仍觉得有丝不妥,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,只得欠身道:“那劳烦傅先生多费心了!”

    他淡淡地点头,我转身出了院子,想回去守着云峥,在前院碰到匆匆行来的云义,见了我,欠身道:“少夫人,寂将军来了,在花厅候着呢。”

    我微微一怔,赶紧道:“我马上过去!”

    匆匆行至花厅,踏进门,见寂惊云坐在椅子上喝茶,见我进来,站起来抱拳道:“云夫人!”

    “将军来有何事?”我有些紧张,难道是蔚家大哥有事?皇上已经要处置他了么?寂惊云笑了笑:“云夫人,皇上让我来带周福生走!”

    “福生?”我怔了怔,“皇上想……”

    “昨天夫人跟皇上说的那些,皇上要秘审,所以让我来带周福生。”寂惊云解释。我的心乱成一团:“寂将军,福生并不知道蔚相就是他父亲,让他去有用吗?”让福生去面对他父亲被审讯,让他知道他父亲不但抛弃了他们母子,还是个大坏蛋,甚至有可能是他父亲逼死了他母亲,光想想就觉得不忍。

    “这个皇上自有定夺。”寂惊云顿了顿,轻声道,“我们做臣子的不好违逆。”

    这我明白,我叹了口气,吩咐云义去带福生过来,想了想,对寂惊云道:“寂将军,福生就拜托你照顾了。”

    “夫人放心。”寂惊云点点头,想了想,又道,“夫人其实多虑了,皇上不会为难一个孩子。”

    我怔了怔,我对皇帝的防备和不信任,竟然这么明显么?沉默地垂着头,听到寂惊云道:“夫人,皇上……”

    “阿花姐姐!”福生和金莎跑进来,打断了寂惊云。我瞪了金莎一眼:“我只说让福生过来,你跑来做什么?又偷懒不念书?”

    金莎委屈地噘着嘴,福生赶紧道:“叶姐姐,先生让我们休息呢。”

    “福生,你过来。”我微微一叹,拉起他的手,“福生,这位是寂将军,他一会儿要带你去一个地方,可能你会见到一些不开心的事……”我想把蔚相的事告诉他,却不知道如何开口,可是如果不说,我又担心他突然面对打击,会受了刺激。

    “阿花姐姐,福生要去哪里?”金莎一听要带福生走,立即忘了才被我责备了,紧张地拉住我的手臂,“不要嘛,人家要福生陪我,不要让福生走。”

    “叶姐姐,我要去很久吗?”福生倒是一点也不关心去哪里,看了金莎一眼,看来他只担心能不能回来吧。我笑了笑:“不会很久,最多几天。”

    福生点点头,也不再问了。这孩子本来就特别敏感,如今寄人篱下,更懂得看人眼色,从来不提什么要求,不多言多语,懂事得让人心疼。寂惊云起身道:“云夫人请放心,我会照顾好他的。”

    “那拜托将军了。”我起身相送。寂惊云道:“夫人身子不便,不必送了。”他牵了周福生出去,金莎听福生只走几天,也不闹了,对我道:“阿花姐姐,我去送福生。”话音刚落,人已经追了出去。

    回房去看云峥,他刚好醒了,我坐到床边去,握住他的手,他的手冰凉,我微微一惊。正想开口让宁儿再拿床被子出来,却听到云峥低声道:“叶儿,你冷么,多加件衣服。”

    我怔住,心中涌出无边的恐慌,面上却不动声色,让宁儿给云峥加了被子。云泽把药煎好了端进房来,云峥喝了药,晚膳只喝了一点粥粥,一会儿又睡沉了。我让下人烧了两个火炉摆到屋内,提高室内的温度。去傅先生那里问不出什么,能不能找别的大夫问问,不知道怎么的,蓦地想起易沉谙,云峥不是说他精通医术么?以云峥和他的交情,不知道有没有让他替自己诊治过?难道他也没有办法?

    心思浮动间,我再也坐不住,走到书房,写了一封信。我在信上详细写了云峥毒发的症状,傅先生的诊治方法,还有近期云峥的身体状况,写了十几页,然后将厚厚的一叠信纸塞进信封封好,让云泽送去给易沉谙。如果不是被皇帝禁足,我会亲自去找易沉谙的。他是个怪人,从来不上侯府的门,每次都是云峥去见他,我也不好强请他入府。

    天已黑尽。我拨了拨烛台上“滋滋”作响的烛心,笼上灯罩。窗外有风贯进房,有些冷。我行至窗前,看到窗外的树木花草都掉尽残叶,天地间一片萧瑟的景象。微微叹了口气,我伸手准备关上窗户,冷不防窗口突然冒出一个人,手肘放在窗台上,托腮望着我,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眨,笑眯眯地道:“姑娘何事烦恼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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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feitu  贵宾  发表于 2007-4-6 14:12:56 | 显示全部楼层
绾青丝 第三卷 风华篇 第154章 探花(下)


    这男人就是喜欢玩这套游戏,我双手环抱,唇角微微一勾:“公子,有大门不走,又干回老本行了?”

    “唉,花花你这人就是没有情趣!”男人撇了撇嘴,眼睛抛出一个媚眼,嗔道,“你不知道么?通常高人都有一些独特的僻好……”

    “你的僻好就是喜欢要夜黑风高夜翻进别人家的院墙么?”我笑了笑,讽刺道,“知不知道会这样做的通常只有两种人,一种是强盗,一种是采花贼!”

    “咳咳,你这女人说话总是这么刻薄……”男人轻咳了一声,脸色窘起来。我轻笑道:“你竟然能躲开云家的守卫偷溜进来,厉害啊……”

    “小意思……”玉蝶儿得意地一笑,随即苦了脸,“不过你再不让我进去,只怕我身上会立即多出几个剑窟窿来。”

    话音刚落,玉蝶儿脖子上就架上一把明晃晃的剑。我望着站在玉蝶儿身后面无表情的云乾,忍不住笑起来:“云乾,他是我朋友。”

    长剑收了回去,云乾退开,隐于夜色当中。玉蝶儿叹道:“花花呀,你们家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吓人……”

    “嗤!”我翻了翻白眼,“谁让你不走大门,进来吧!”

    玉蝶儿从窗外跃进屋内,我坐到软榻上,见他一屁股坐到我对面懒洋洋的样子,轻笑道:“几时回京的?”

    “昨儿。”他从茶几的果盘里取了一个桔子,掰开丢了两瓣到嘴里,含混不清地道。

    “不是说要游历四海么?”我的唇角勾起来,“怎么,被边城的那位女掌柜甩了?”

    “咳咳……”他差点把嘴里的桔子喷出来,瞪着我道,“胡说什么……”

    “你敢说你这几个月不是跑到边城去了?”我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脸色尴尬起来。玉蝶儿挥了挥手道:“别说我了,说你吧,怎么回事?唉声叹气的,脸色还这么差?”

    我的笑容淡下来,拿了个桔子在手里揉捏,想了想,轻声道:“花蝴蝶,你行走江湖多年,对毒药熟么?”

    “你想干嘛?你要毒药干什么?”他警惕地看着我。我翻了翻白眼,没好气地道:“不是我要毒药,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一种来自南疆的奇毒?”

    “什么毒?”玉蝶儿见我一脸严肃,也正经起来。我蹙眉道:“我也不知道那毒叫什么,只知道那毒发作的时候,中毒者身体里仿佛有无数黑色的细线游走,尤如沙虫,那细线最后还会汇集在脸上,形成一种蔓草状的图案。”

    “这世上有这种毒?”玉蝶儿皱起了眉毛,“玉某倒从未听闻过。”

   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,我也料到了,如果这么容易便知道是什么毒,云家也不会二十多年都找不到解药了。玉蝶儿想了想,接着道:“不过,我以前倒听过南疆有一个很神秘人数极少的部落,善养毒虫,有阴毒者给人体内种下虫毒的事儿。你说那沙虫,听起来倒像是毒虫。”

    “你是说蛊毒?”我不是没想过是蛊,但我能想到,难道云家人想不到吗?玉蝶儿惊讶地看着我道:“你怎么知道是蛊毒?天曌国因为严禁巫蛊之术,国人对蛊的了解很少的。要不是我以前在南疆认识了一个南苗姑娘,我也不知道南疆居然有这样奇特的毒……”


   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,我之前刻意选择忽略云峥可能是中蛊而不是中毒,是因为我前世曾经听说过,中蛊者必需要施蛊者才能解毒,而那个施蛊的绮罗已经死了,所以这些年来,傅先生只能一直帮云峥压着蛊毒,而无法将蛊毒根除。

    是这样吗?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云峥身上的蛊毒,永远都没有办法清了。玉蝶儿见我面色有异,蹙眉道:“花花,是谁中了蛊毒?”

    我置若罔闻,忧心忡忡。玉蝶儿小心翼翼地确定:“不会是云世子吧?”

    我脸色惨淡,疲倦地道:“我不知道是否真是蛊毒,等明天向傅先生确认了才清楚。”

    玉蝶儿想了想,没再说什么,只轻声道:“那你早点休息,我明日再过来看你。”

    我点点头,他担忧地看了我一眼,从窗口跃出去。我继续坐着,等脑子没那么乱了,才起身回房。云峥在床上熟睡着,屋子烤得很热,我握住他的手,感觉他的手没有之前那么冰冷,心头略微一安。脱了鞋,蜷到他身边去,我怔怔地望着云峥苍白的面容,手指轻轻抚上他入鬓的长眉,抚平他轻蹙的额头。他的表情舒展开来,我轻轻抱住他单薄的身子,将脸凑到他的肩头,喃喃低语:“云峥,你要好好的,你一定要好好的……”

    次日,云峥的病似乎没有一点儿好转的样子。天一亮我就赶紧去找傅先生,想问个明白。傅先生对我直截了当的问话有些震惊,脸色微变,但立即镇定下来:“少夫人从哪里听来的谣言?峥少爷绝对不是中了蛊毒!”

    他说得斩钉截铁,转无转寰的余地,我心中反而更加生疑:“先生怎么如此确定?”

    “少夫人,我是大夫还是您是大夫?”傅先生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客气了,“我以我数十年的行医经验担保,峥少爷绝不是中的蛊毒。”

    他说得这么坚决,看来我是问不出什么了,但我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。想了想,我不动声色地道:“是妾身冒失了,打扰先生了。”转身离开,一边走一边思索着,傅先生应该清楚云峥中的毒的,但也许他真的没有办法解毒,所以才要隐瞒吗?如果那真的是蛊,该怎么办?

    走到庭院,遇到匆匆而来的云义,见了我,赶紧递上手中的信封:“少夫人,有两封信。”

    我接过来,见一封是老爷子写来的,另一封是易沉谙的回信,赶紧打开易沉谙那封信,我写了那么长一封信给他,他的回信却只得一张薄薄的信纸,上面只有廖廖数句语焉不详的话,对云峥这病讳莫如深的样子。他的信越写得这样意思不明,我越发坚信他是清楚云峥的病情的,只是可能顾忌着什么不能坦然相告。可恨我现在被皇帝禁足,不然一定上门问个明白。

    拆开老爷子那封信,信上说他甚为挂念云峥和我,已经起程赶来京师,算算日子,下个月初就要到了。收了信,我回房,见云峥已经醒了,披着貂皮锦袭倚在软榻上,正在看书。我心中一喜,赶紧冲过去:“云峥,你身子好了吗?”

    “比昨日好多了,整天躺着也不舒服。”云峥搁下书,握住我的手,歉然地道,“让你担心了,真抱歉。”

    他的手虽然不暖,却也不凉得渗人。我轻声埋怨道:“你呀,身子刚刚好一点儿,就来看这些费神的东西。”

    他笑了笑,拉我坐到他身边,温和地道:“那叶儿给我讲个故事如何?”

    “好呀!”我轻轻揉搓着他的手,笑道,“你想听什么?”

    “上次你给我讲的人鱼的故事,好像还没讲完呢。”云峥温柔地揽住我,轻声道,“就接着讲吧。”

    《海的女儿》?我皱了皱眉,突然之间很抵触这个不吉利的故事,我想了想,笑道:“我另外给你讲一个灰姑娘的故事如何?”

    “好。”云峥也不坚持,事实上,我觉得跟云峥讲童话是一件很白痴的事情,不过无论我讲什么,云峥都会喜欢听的。我开始讲故事,云峥一直静静地微笑着,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龙涎香的香味,很安静,只听到我一个人叽叽呱呱的声音。

    “……从此,王子和灰姑娘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。”我用这句童话的永恒结尾结束了这个故事,抬眼看着云峥,笑道,“云峥,我就是灰姑娘,你是我的王子。”

    他的唇角漾开温柔的笑容,我望着他的眼睛,坚定地道:“我们会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。”

    他拥紧了我,沉默不语。我知道他心里必然还有些事瞒着我,却不愿逼他,挂上笑容:“你精神好些了,要不要去园子里走走,我今儿看见园子里的梅花开了,好香呢。”

    “这园子里的梅花只得几株,哪及得上玉雪山的梅,满山都是。”云峥轻笑道。

    “是吗?”我知道玉雪山是京师西郊的一座山峰,却不知道原来那里还有满山梅花。云峥点点头,柔声道:“云家在玉雪山有一座别苑,以前我只要呆在京师,冬天都是住在那座别苑里的,我很喜欢那里,漫山的雪,漫山的梅,像是世外桃源。”

    “啊,竟还有这样的地方?怎么我们这次不住到别苑去?”我轻呼。云峥笑了笑:“我本想等梅花开了与你一起搬去别苑住的,可你大着肚子,又担心你住在山上恐怕不方便,如今又被禁足,今冬的梅花,怕要错过了。”

    “啊……”我懊恼地蹙起了眉。云峥轻笑道:“别丧气,以后还有机会的。”

    这话我爱听,以后一定有机会的。我笑起来,点头。

    云峥喝了药,我逼他上床休息,不管他嘴里说他不累那些话,云峥无奈地躺到床上去,我就说嘛,他嘴里说着不累,可是躺到床上没多久,又睡着了。

    一会儿宁儿进来说,玉蝶儿来了。我走到花厅,见到他那一瞬间,心中一动,还不等他开口,我支退了下人,压低声音道:“花蝴蝶,你易容的东西在身上吧?现在能帮我易容吗?”他以前给我的那几张人皮面具,在朝廷查封倚红楼的时候弄丢了,害我很多设想都落了空。

    “你要做什么?”玉蝶儿怔了怔。我低声道:“我要出门去找个朋友,但被皇上禁了足,不让出门,你帮我改改样子,我一定要出去。”我要去找易沉谙,弄清楚云峥的病情。

    “改变你的样子倒是不难,不过……”玉蝶儿看着我,蹙起了眉,指了指我圆滚滚的肚子,“这里就麻烦了……”

    “披上锦袭应该没什么问题,我会小心掩饰的。”我赶紧道。

    玉蝶儿想了想,笑道:“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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